芳姨娘跪下说:“多谢二小姐救她。”
“她都告诉你了?”
阮素荷还在禁足,但有老夫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芳姨娘想去看她就容易得多。
“她知道错了,也也知道您……是看在妾身的份上,救了她一命。妾身明白,三小姐平日糊涂,做了许多错事,谢二小姐不怪之恩。”
阮芷秋轻笑一声:“我可没说不怪她,单纯是觉得若是她死了,你恐怕没什么心力替我做事。”
芳姨娘道:“二小姐要妾身做什么,妾身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若是……要你对付老夫人和阮俊辉呢?”
芳姨娘吓一跳,抬起头轻呼:“二小姐慎言。”
阮芷秋从妆台上取了香膏,自顾自的涂抹自己的手,并不说话。
良久,芳姨娘咬着牙:“妾身愿意。”
“阮俊辉如何,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说起来老夫人也算是对你有恩,你真的下得去手?”
芳姨娘垂头,低声说着:“原本我是有个未婚夫婿的,虽家境贫寒但十分上进,我十四那年,老夫人见过他,也允了待我二十,与我一份嫁妆将我发嫁……”
“我虽得老夫人的心,但姿容普通,老夫人也没打算让我给府内的爷们做通房。可是后来,老爷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芳姨娘还有些扭捏,她抬头看了看阮芷秋,却见阮芷秋面上没有丝毫讶异,她方继续说起来。
“老爷为了那个女人与家里闹起来,甚至不惜要反口毁约,毁了自幼定下的亲事……”
芳姨娘停顿许久,想起过往的事情,总归是有些难受的。
阮芷秋则笑起来:“外人说我母亲怎样嚣张跋扈,以权压人生生拆散了阮俊辉与许梅那双有情人,又说什么许梅乃阮俊辉自幼相识的未婚妻,若非我母亲,他们早就在一起,何至于如今许梅屈居继室之位,在我母亲的灵位前还要执妾礼。看样子可不尽然,阮俊辉对许梅哪有那样深刻的情意?”
当年的事情,芳姨娘知道得太清楚,又因她侍奉阮俊辉的时日,可比凌婉许梅都要久,故而也是最知道阮俊辉性子的人。
她如何不知阮俊辉是个道貌岸然,面上看起来再正经不过,实则却非常风流之人?端看府内仅剩的姨娘,除了她之外的画姨娘就能知道一二。
画姨娘是舞姬出身,温柔小意又懂闺房里的一些技巧,引得阮俊辉对她视若珍宝,很是疼宠了几年。后来许梅手段狠辣弄走那么多姨娘,这画姨娘却能安稳的留下来,自是因她得宠的缘故。
只是,芳姨娘没想到,阮芷秋也看得这样透彻。
她继续道:“后来老夫人急着选了两个貌美的丫鬟送去给老爷做通房,老爷都收下可那心思却没有收,反倒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通房与丫鬟们全都争奇斗艳不思打理院子,闹腾了好一阵子,老爷的学业都大不如前,被先生训诫好几次。”
“老夫人自是急得不行,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寻求高人。最后是……姑老夫人批评老夫人,将老爷院子里的丫鬟都遣散了,且说要么让老夫人赶紧将夫人迎娶进门约束老爷,要么让老夫人选个可靠的人做通房好生伺候老爷,并替老爷打理院子。”
这个倒不奇怪,世家少年郎不及弱冠院子里就会放上丫鬟,专门伺候爷们通晓人事的,也免得爷们被外头的莺莺燕燕勾引。但有些家训严格的人家,哪怕儿郎到了年岁,也不会放人。
像是阮家,既不给儿子放贴心的人,长辈也不教养儿郎相关的东西,阮俊辉才会被外头的人眯了眼。
“姑祖母看上了你?”阮芷秋有些惊讶。
芳姨娘连连摇头:“奴婢知道好赖,那时候奴婢是老夫人最得力的丫鬟,从未想过攀附的心。而且老夫人也是觉得,虽则老爷尚未弱冠,但提前娶亲也没什么要紧,老家那头,成亲都比较早。”
“只是原本是要定下婚期的,许家的老太爷走了……她……需得守孝,不可出嫁。老夫人没能寻摸到合适的人,又被夫子状告了几回,是焦头烂额,最终打起我的主意……”
“我的那位未婚夫婿移情别恋,寻到我说要解除婚约,万念俱灰之下,我应下老夫人的要求。是我自愿,原本与她无关,只若她一辈子瞒着我也便罢了,可她偏偏要用我去对付继夫人,故意说出当年的真相。”
芳姨娘红了眼眶:“他没有移情别恋,老夫人以我的性命要挟,迫得他那般言说。他……七年前我得到他的消息时,他还未曾有娶妻。”
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芳姨娘与他那位未婚夫婿,才是真正被拆散的有情人啊,可那始作俑者,还觉得自己做得对,还觉得是成全了芳姨娘,让她荣华富贵,让她的后代能成为世家子弟。
阮芷秋问:“你想要见他吗?”
“见他?见他做什么?让他见着我是怎么给人做姨娘,为了一双儿女委曲求全吗?或者,让他以为我得了泼天富贵故意耀武扬威?”芳姨娘甚少这般激动,说话间竟有些丧气之感,“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就好,何必……再去打扰?”
芳姨娘恢复平日的镇定,“小姐得用时告知妾身即可”,便转身离去。
倒是沐儿这小丫头一直跟在阮芷秋身边,听了所有的故事,竟是哭得泣不成声,握着拳像是要将老夫人揍一顿出气才好。
“怎能如此?芳姨娘若是愿意还行,明明不乐意,明明已经有了婚约,老夫人怎能如此行事?”
阮芷秋躺在床上平静的说:“有些人不会认为她有错,那时候芳姨娘只是个丫鬟,是奴籍,不管怎么处理,老夫人只会觉得那是恩赐——这些年老夫人对芳姨娘不错,对芳姨娘的女儿更好,许是她还觉得,是芳姨娘占了便宜呢。”
沐儿还是不能理解:“可是,谁乐意做妾?谁乐意被人压着抬不起头,主母欺凌连反抗都反抗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