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事情,阮芷秋不清楚,凌烨解释得也不多,只轻声安抚着。
这时候听得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凌烨受伤,皇上挂念便指派了太医过来替凌烨诊视,且在凌烨大好之前,太医都会留在凌家。这会儿说话的,便是凌升荣与太医。
大概是担心凌烨歇下了,凌升荣的声音并不大,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他是在关心弟弟的病情。
太医简单介绍过后方道:“世子不必忧心,三爷没有伤到筋骨,只需潜心修养便是。”
凌升荣应当是才下值归府,语气里还略有疲态:“劳烦章太医,我那弟弟性子要强,平日一些小病痛他总是忍着,烦请章太医多多关注些。”
“是。”
阮芷秋静静听着,思绪飞得老远。
旁人常说凌家上下跋扈嚣张,只出了个凌升荣是异类,这凌升荣待人温和,从不曾动怒生气,生在凌家简直是可惜。
她前世也这般认为,大表兄细致体贴,不管是对家人亲人还是朋友,他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可也正是这样的亲和,让他失了几分防备。
阮芷秋起身出去,唤了一声:“大表兄。”
“芷秋来了?烨儿没歇下?”凌升荣见到阮芷秋,笑着迎上来,上下打量她又道,“听闻你昨夜与烨儿在一处,可有受惊?”
“不曾。”
凌升荣点头又道:“怎么瞧着芷秋似乎清减了,最近食用不好?”
“许是天热,胃口略差了点才看着瘦了些,我无事。”
阮芷秋说完,便引着凌升荣去前头凉亭坐下,替他倒茶备点心:“大表兄是刚下值么?可见过嫂嫂与柏书了?”
“回来便见过了,是要过来瞧瞧烨儿,他还好吗?”凌升荣想要去看弟弟,可表妹似有话要说,他不忍拒绝,便按下性子坐下吃茶。
阮芷秋问了他最近可好,凌升荣都一一应了好。
“可是大表兄,我怎么听说前阵子,你得罪了上峰受了批评?”
凌升荣一愣:“你……听说了?”
“你是我表兄,你的事情,我自是关注的。”
凌升荣心内感动,微笑道:“芷秋不必担心,不过一些小事,无碍的。只是……到底是给凌家拖后腿。”
“怎么会是拖后腿呢?”阮芷秋认真道,“人人不同,大表兄文韬武略,比寻常男儿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怎会拖凌家的后腿?”
凌升荣讪笑一声:“你三表兄救驾有功,若论功行赏当往上升一升,或者调离兵马司去往更好的地方,而我……”
两相对比,他的确欠了一筹。
“这话是谁与大表兄说的?”
凌升荣一愣:“不是这样的吗?”
阮芷秋正色道:“若是大表兄的友人如此言说,大表兄可要想一想那人其心可诛。你与三表兄是亲兄弟,亲兄弟当互相扶持,怎能相护之间比较计较?”
“可……”凌升荣觉得她说得对,一时有些哑口,“可我也的确不如他……”
阮芷秋道:“是说兵马司官职不如大表兄吗?那的确如此,可人生在世,不能只看官职。将来三表兄自该有一番作为,而大表兄是要袭爵掌控整个国公府的,你们分工不同,所学自然不同。”
凌升荣沉默下来,并没有赞同或者反对的意思。
阮芷秋继续道:“我听闻二舅父骁勇,十岁战场杀敌,十五岁便能独当一面,所有人都说他能承袭外祖父衣钵,是大周的下一任天神。而彼时大舅父寂寂无名,在战场上只是个普通将士,大舅父可有怨怼之言?”
凌升荣心中一紧:“不是的芷秋,我对烨儿并无任何怨怼之言。”
“是,你没有。”阮芷秋点头,“大舅父也没有,但大舅父可曾觉得自己不如二舅父?可曾……有过退缩,不肯做凌家家主之言?”
凌升荣被戳中心思,坐在石椅上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确不曾怨怼过,弟弟们是他的骄傲,也的确是他能力不足不如弟弟们。也的确如表妹所言,他想过将来,身为国公府世子,他却是孙辈里面最差劲的那一个,他既然无能,凭什么做国公府未来的家主?
烨儿比他优秀太多,虽非父母亲生,但他既然姓凌,那便是凌家人。或许烨儿,比他更适合做国公府未来的掌舵人。
只是现在听表妹这么说,他倒是很想知道,当年二叔那样优秀,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阮芷秋继续说:“每个人是不同的,外祖父与大舅父对你们培养的侧重也不同。远在灌江府的四表兄年少有为,是少年将军,因他生下来就不必担忧其他俗物,太平盛世且他有三位兄长,他只用研习兵法操练武艺,学着怎么上阵杀敌,怎么领兵打仗。三表兄亦可随心所欲,不论做什么都可以由他自己的心,独独大表兄不一样,大表兄要文韬武略,更要学着掌控全局,是不是?”
“是。”凌升荣被表妹的这一番,说得心潮涌动。
从来没人这么与他说过,祖父与父亲对他严格要求,养成了他处事不惊待人温和的性子。有时候他们也说他少了些凌家人的血性,似乎还不如三弟更像凌家人。
可现在表妹的话说到他心中去了,他的使命,从来都不是做兵马司的指挥或者副指挥,他需要修炼心性把控整个国公府,他需要的是探索将来,不是局限在当下。
是他短视了。
凌升荣抬头看着阮芷秋,那点疑惑解开之后,他只觉得豁然开朗:“多谢表妹,没想到我二十五岁了,还不如表妹你懂事。”
“当局者迷。”阮芷秋摇摇头说,“因我知道大表兄是极好的,不希望大表兄陷入自我怀疑的地步。”
她是重活一世,才知道自我怀疑是有心之人设下的陷阱。她暂且无力阻止大表兄身边的人,只能想法子替他解开心结。
“大表兄要回去休息吗?”
凌升荣起身道:“我去看看烨儿,一会儿约了人,要出去。”
阮芷秋心内一沉:“大表兄这是……要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