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
芳姨娘声音低低的,她原本,并不打算淌这趟浑水。她心里清楚,许梅容不下阮芷秋,可她势单力薄,这么多年周旋,将一双儿女护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阮芷秋,她无能为力。
可是阮芷秋归京,也不过一个来月,府内的一切,似乎都冲着另外的方向发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渔翁。但与许梅斗了这么多年,能让许梅栽哪怕是一点跟头,都让她高兴不已——前提是她的一双儿女,都要无恙才行。
思虑许久,芳姨娘像是下定了决心:“二小姐,有些事情,我知情得并不多,只是将我知道的告诉二小姐您。其实那些事情,二小姐另外找人打听打听,也是能清楚的。”
这是说,她只会说那些别人都知道的事情。
阮芷秋也不在意,淡淡点头:“芳姨娘但说无妨。”
“阮家在暮云是士族,而许家则只是普通的药商。当年是许家老太爷机缘巧合救了阮家老太爷,才有这样一门亲事定下,恰好,夫人的母亲是老夫人的远房表妹,沾亲带故,故而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的。”
阮芷秋垂眸听着,阮俊辉与许梅是自幼定下的亲事,她一直疑惑,不说从前的阮家,好歹是暮云大家士族,怎么会给最有出息的嫡子,选这么一位家世普通的夫人。许家虽是药商,可这么多年在暮云,是靠着阮家才略有些声名的。
甚至,比起行医的贺家,许家都是远远不如。
原来,是许梅的祖父,救了阮俊辉祖父的缘故。
芳姨娘继续说:“老爷上进,是那年乡试的解元,而后一路入京又中进士,最后被皇上钦点榜眼。那时候我在暮云,个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与老爷高中榜眼的消息一道传回去的,还有他被凌家女看上的消息。”
阮芷秋下意识握紧的拳,问道:“可是他已经有亲事了,他与那许梅……”
“老爷春风得意,亦是顾念旧情之人,他已有婚约,自是不会抛弃多年未婚妻另娶。后来我随老夫人一道入京,方知京城与暮云一个天一个地,京城价贵,买一座北城小院,都得花掉阮家全副身家。而老爷入了翰林却不得重用,一直郁郁寡欢。”
高中榜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值得欢欣鼓舞的,可阮俊辉一心要向上爬,年轻的他志得意满,以为凭他那般的才华能力,必定能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
但三年一次的科举,多少进士入朝为官,又有几个寒门子弟能真正登上高位的?至少他阮俊辉,是绝无此可能。
那些个高中之人,运气好尚能往上走一走,绝大部分都是去了边缘地方,做个末流小官。
芳姨娘继续道:“后来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说许氏女病重,许家为了冲喜,急忙退了亲与她做了另外一门亲事。而老爷没了亲事,在凌家门外跪了足足三天三夜,跪得凌家女软了心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从前也听闻凌家女嚣张跋扈,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只是她过府之后我才知,那是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是世间凡尘都不能沾染的人,她不仅生得貌美非凡,待人也很有分寸。我们几个通房,她都和颜悦色待之,甚至明着告诉我们,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要替我们打点去处。”
如今的大周成亲都不算早,男子弱冠才成亲,但不管是施家还是寒门,为了避免家族子弟被人引入歧途,约莫十七八岁,便会在他身边放上通房丫鬟。
待得主母入府之后,这些丫鬟通常都是会被直接打发掉的。便是纳妾或者另选通房,也不会从这些人里面选,是怕年少的情谊,影响了新婚夫妇的感情。
只是,听得芳姨娘说,凌婉明说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话,阮芷秋还是有些恍惚。她记得之前芳姨娘说过,她是凌婉怀孕时,被主动要回来伺候阮俊辉的。
“其他两个姐妹都有家人,领了银钱另配了人离府,我……无处可去,先夫人怜我,便将我送回老夫人身边,并不曾赶走我。”
芳姨娘说到这里,目光微闪又道:“后来的事情,二小姐应该也知道了,全都是阴差阳错。”
阮芷秋点点头,她知道凌婉的死疑点重重,芳姨娘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现在,她想问,恐怕芳姨娘都不会如实说,所以她没有再追问。
“所以,我娘并不是那样不可一世的人。”
芳姨娘道:“夫人怎会不可一世?她是世间最聪明的人,只可惜……咳咳,只可惜造化弄人。”
阮芷秋看了芳姨娘一眼,这个芳姨娘,果真是聪明人。她分明想要说的是,凌婉爱错了人,才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女人再是聪明能干,一旦陷入了感情里面,就会眼盲心瞎。这么看来,凌婉不如许梅,更不如芳姨娘远矣。
见阮芷秋不出声,芳姨娘抬眼看看不远处,又笑起来:“这两日的传闻,二小姐也应该听说了,只是男人嘛,都是这样的,感情大抵是有,在利益面前自是不堪一击。二小姐……”
阮芷秋回头看她:“噢?芳姨娘想劝我什么?”
芳姨娘顿了顿,最终只是摇摇头:“二小姐天之娇女,何必为这些繁杂之事困扰?”
送走了芳姨娘,阮芷秋也起身回院子。天之娇女?那是凌家给的,至于这些繁杂之事,她从不嫌它们繁杂,这才是她回京的目的,也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唤来春桃:“明日备些东西,找人往外面那个院子送去。记住,要让正院那儿知道。”
春桃领命去了,沐儿却过来劝阻:“姑娘,让她们狗咬狗就挺好的,现下夫人自顾不暇,不会来招惹姑娘,但是姑娘何必多此一举?若是被人知晓了,于名声不好啊。”
阮芷秋看她一眼:“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沐儿,我的目的可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