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许梅更是气个到昂,这小妮子可真会告状。让单黛告诉她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说,现下就来添堵?但老爷平日忙碌不喜人打扰是真的,除了素清之外,便是儿子阿彬,也没有说日日请安的。
阮俊辉并未注意到许梅的表情,只爱怜道:“自然可以。晨起请安就不必了,晚上若我归府早,用过晚膳都会去外书房。”
“所以,我晚上可以去外书房找您对吗?”阮芷秋笑眯眯的,见阮俊辉看过来,连忙举起手,“我很乖的,保证不会打扰爹爹,我会写字看书,还会画画呢。”
“你会画画?”
“嗯。”阮芷秋从袖中拿出卷好的画卷,展开来递送到阮俊辉面前,“爹爹瞧。”
阮芷秋自幼长在姑祖母身边,画技也是姑祖母亲传的,到如今颇有几分成效。这样一幅被她珍视的画,让阮俊辉看了又看,画的是稚童扑蝶,旁边一位老夫人正慈爱看着。
稚童是芷秋,老夫人自是姑母了。
大抵,在女儿的心中,最亲近的人,便是姑母了。
阮俊辉心中愧疚更甚,将画收好:“芷秋画得极好。”
阮芷秋得了夸赞十分高兴,抚掌笑道:“往后我便要画一幅爹爹的画像,若得机会回暮云去,便要告诉他们,我有爹爹,我爹爹十分疼爱我呢。”
她鼓着嘴,眼里有星星。
时辰不早了,阮芷秋也懂事,起身行礼便要告辞,想一想又道:“对了爹爹,您若是想我,也会去看我吗?我就住在芳华院,很近的。”
阮俊辉脸上的笑凝固住,一点一点沉下来,认真看着阮芷秋,似乎在想要怎么斥责她。许久,他才眯眼冷声道:“芳华院?那是你姐姐的院子。”
他眸中的冷意,让阮芷秋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大大的眼里透着惊恐,声音也不如先前愉悦,嗫嚅着:“我……我不能住在芳华院吗?”
“……”原本斥责的话语,面对她这副样子,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阮俊辉面色稍霁,温声道,“不是不能住,只是你母亲替你备了院子,缘何不住,却偏要你姐姐的院子?”
“我不喜欢。”阮芷秋垂着头,语气里带着哭腔,“那院子好远好远,北面的那边那边,还有那边,一条路都看不到头,我若是想要见爹爹一面,可要走好远好远。我不喜欢。”
没有半句说她嫌弃院子不好,只说是嫌路程太远——她心中再明白不过,阮俊辉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前世的阮俊辉也知道,只是内宅纷争他懒得管,更懒得多分些“疼爱”给她这个乡下来的女儿。
她得要想方设法,去争取这样的“宠爱”。
只是想想何其可笑,父亲给予女儿的疼爱,竟要女儿们自己竞争才能得到?哪里有这样的亲情呢。
也不用她细说,阮俊辉知道她说的院子在哪里。东南面最远的那处,一边是东南面的院墙,一边的外院的院墙,哪里是安静?分明是偏僻才对。
是许梅故意的。
阮芷秋鼓起勇气抬起头:“芳华院便好,夫人与她也都说了,给我住的呀。”
阮俊辉心头怒意横生,难怪这孩子不肯唤母亲,他还真以为是没有教养的缘故。不过是许梅做得过分,这孩子又是个傲气的,绝不肯忍,这才闹起来。
许梅心下大吓,连忙摆手分辩:“不是的老爷,妾身是觉得……芷秋她是乡下……暮云回来的,应当喜静,这才安排了静秋园……”
“我是乡下来的,所以只能住在最偏远的地方吗?因着大姐姐是爹爹身边长大的,所以能住最好的院子,可……可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
阮芷秋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而阮俊辉绷紧了唇,起身走到她跟前,拿了帕子替她擦泪。
“谁说你住不得?你是我的女儿,自该住最好的地方,芳华院最好,那就是你的院子。”
“老爷!”许梅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
芳华院是素清的院子,她还指望老爷想法子,叫阮芷秋将院子让出来呢,怎么阮芷秋掉了两滴泪,老爷就软了心肠?
“老爷,芳华院是素清的院子,怎好给旁人住?芷秋想要住得近,我便将沉香榭收拾出来,离得正院也不算远。”
只是阮俊辉已经知道许梅的心思,就是故意刁难阮芷秋了。
他当然也最疼爱阮素清,但不代表对芷秋就没有一点感情,芷秋不在他身边长大,他自是愧疚的。尤其是当他发现,许梅故意在他面前挑拨父女关系,就好像是拿他当猴耍一样,让他觉得难堪与愤怒。
“嗯,沉香榭不远,让素清住在沉香榭吧。芳华院离得最近,往后芷秋想要找我,也更方便些。此事,就这么定了。”
阮芷秋谢过阮俊辉,欢欢喜喜的出去了,待得出了正院大门,她的脸才沉了下来。
很多事情许梅不知道,但她心中却是清楚的。阮俊辉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最在意的是他自己那清流的名声,又享受旁人对他的仰慕崇拜。
什么世家规矩?阮家原就是暮云普通士族,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
她故意的崇拜,满足了阮俊辉的心。当然,这还不够,阮俊辉这十来年,靠着凌婉带给他的那样多的好处,自然有得是对他崇拜仰慕之人。
除此之外,他也更喜欢一家和睦与天伦之乐。
从前的阮素清,既能给他挣脸面,又表现得十分懂事,对庶妹堂妹们都是一家亲的样子,故而很得他的喜欢。但没有亲昵,没有无视规矩又恰到好处的,父女之间的亲昵。
这种亲昵,是阮素清不能给的,也是家中庶妹堂妹们给不了的,而她阮芷秋可以。愧疚加亲昵,至少在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阮俊辉会满足她一定的要求。
她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仇人一个一个拉下来。
站在树下等了等,沐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面色十足难看:“姑娘,那个锦秋院,果真如姑娘所言,又偏僻又小,如今都三月了,里头还阴冷得很,院子竟然都没怎么打理,还有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地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