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惦记着华国手里的星门系统的时候。
英仙座旋臂遥远的另一端，靠近银心的核心地带。
图则星域。
詹金斯学士驾驶着他的科研船，回到了联盟的疆域之内。
克-图恩学术联盟。
一个经历过漫长的内部分裂、统一后开启了漫长的对外战争、并最终在吸纳了部分外族精英作为仆从国之后，所建立起来的联邦政体。
两千年前，他们掌握了暗物质提取技术；
七百年前，他们在一条科技线上爬到了顶端，掌握了一项T10级别的终极技术。
这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超级文明。
只不过，以超级文明的概念而言，他们还比较年轻。
在科研领域上，没有什么‘半步超级’、‘超级巅峰’、‘超级巅峰大圆满’之类的概念。
相对来说比较模糊，不太好比较。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同星际文明掌握的科技树，必然有多寡、高下之分。
通过这一点就能轻易判断双方的差距——科研能力、工业能力、以及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
主要就是这四样。
以这些标准而言。
克图恩人的确是永恒帝国俱乐部之中的新人，很多方面都有欠缺。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历史遗留问题’：
从两栖生物演变而来，作为碳基生命之中的一种，克图恩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即使完成过三次全族飞升，他们的个体寿命依然没有超过一千年。
在诸多超级文明之中，算是相对‘短命’的一个种族了。
这样的寿命限制，导致他们的政体相对不够健康。
征服了大量仆从国，导致他们必须维持联邦政体；
要不然就很难控制地方——仆从国的确是打不过克图恩人，问题是他们叛乱的话也是个大麻烦。
平叛不得需要成本嘛？
这种情况下，既不愿将所有被征服种族斩草除根、又不愿维持高压政策导致仆从国叛乱，
克图恩人就不得不将之纳入联邦，给予了一定的话语权。
联邦体质，加上过于分散的主要星球分布，
使得他们没法维持中央集权；
整个克图恩学术联盟，占据了图则星域的完整版图，以及相邻的露冥星域的小半部分。
加起来总共六百座恒星系之中，只有不到四百颗殖民星球。
这其中大部分是克图恩本族控制。
大约不到八十颗属于他们的仆从国。
后者加起来可以影响一定的话语权。
但并不是决定性力量，只是一颗比较大墙头草。
真正导致内部声音不和谐的，是克图恩本族之中的分歧：
——包括起源星系所在星区在内，构成最初版图内的三个星区的老牌显贵；
——第一次大规模对外扩张之后获取的新版图中，那些后起之秀；
——征服大量仆从国、以及露冥星域之后，根基在后者的‘边缘派’；
克图恩文明最后变成了一个联邦政体的学术联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三派人一直在明争暗斗。
从生到死就一千年，谁还不是个宝宝来着了？
本土派可以当家做主、可以爬上最高元首的位置，凭什么我们新兴派/边缘派就做不得？
好吧，这种事情的确也没法避免得了。
民选政体+元首任期限制+物种寿限，再加上联邦体制，
那基本上也铁定是，要门阀化、世家化，甚至藩镇化的了。
有些事情真的一点也不新鲜。
哪怕两个文明科技水平差距巨大，在人文社科上也总是会出现共同点。
毕竟导致这些共同点出现的，不是什么后天塑造的特色文化，而是生物先天就具备的动物本能。
碳基生物，而且是有寿限的碳基生物，你让它不争权夺利，那是不可能的。
时间有限，享受无限，怎么取舍？
相比硅基生物、甚至是更虚无缥缈的那些元素生物或是信息生物。
碳基生物的文明，
演化更快，发展更快。
但衰退更快，崩溃也更快。
符合‘有寿限’这个情况下，除非直接变成‘蜂群意识’，否则就免不了在社会里出现各种明争暗斗的情况。
当然，技术达到顶峰的情况下，是有能力通过技术手段改善这方面的情况的。
但克图恩人掌握第一项T10科技到现在，也就不到七百年。
还是太年轻。
没找到这方面的方法。
实际上这个病根，从过去他们还是个普通的中等文明、才刚开始对外扩张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属于是万年陈的历史遗留问题。
没法解决，一解决弄不好就得变成蔓延整个图则星域的乱战。
这种情况下...
为了避免派系内斗导致的内耗。
克图恩人最终默契地选择了对外转移矛盾。
将‘技术扩张’制定成了他们的发展国策。
这一定就是几万年。
成功把文明推上了永恒帝国的宝座，也让文明思潮不可避免地固定在了‘技术治国’的道路上。
最终成为了眼下这个，由学社与研究所主导一切的、技术官僚充斥政坛的松散联邦。
技术扩张分对内对外。
对内就是常规科研道路，通过往无数项目上砸人力物力，以期沙里淘金；
对外，有点像苏文现在干的活计——满世界考古。
说得文雅点，
叫做‘发掘遗迹’、‘探索星系’、‘研究异常现象’。
内部派系高度学阀化的克图恩人，政治体系几乎完全与科研体系结合，并独立在、且凌驾在军事与经济体系之外。
后者低人一等，完全被前者管辖。
双方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君主和封臣。
学阀提供政治合法性与高价值技术；
各种公司（包括防务承包商）则为其服务，将他们给予的好处，转化为实际的人力物力战斗力。
在这样的合作下，克图恩人的对外科研扩张也很简单。
先由各大学阀，往各自派系主场星区方向的外部进行扩张。
离开联盟控制区之后，在外面满世界搜索各种‘可疑目标’。
然后进行研究。
研究得相当尽职尽责的那种。
一般情况下，
研究完了，还会顺手把人家的坛坛罐罐啥的全给搬自己家里去。
...好吧，这种强盗行径似乎有点眼熟。
但不得不说，
这种‘考古式科研’，就是星域里各大文明提升科技水平的最佳道路之一。
前提是人家的确已经作古的。
要不然考到有主的‘遗迹’头上，弄不好还会招来麻烦。
虽然。
后续跟来的商业公司，和防务承包商，
通常能以学术以外的手段，解决这些问题。
但偶尔也有碰上铁板的时候...
所有学阀成员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不管是‘双龙会’了也好，还是碰了有主的宝贝也罢。
他们都不会在遇上这种状况的时候硬上。
秀才遇到兵的道理，懂的都懂。
让高贵的学士们去跟那些粗坯争斗，多掉份子？
回去摇人再说。
...好吧。
詹金斯学士中断了针对海金诸国的考察行动、临时返回图则星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之前接下这个任务，
那是因为在任务简报里，明确表示：
目标星域‘主体文明综合科技水平均低于T2’、
‘仅存在少部分失控智械单位具备高等技术力，战斗力参差不齐’。
知道那里没什么危险，
他才就开着那么一艘深空科研船、悠哉悠哉地过去了。
结果无端端地，
当地的那帮失控智械，不知道跟什么煞星在超空间里搞了一场大的。
那伙未知的煞星还动用了大当量的虚粒子炮...
——虚粒子炮啊！
特么T8起步的能量武器。
在星域里就跟黄金屠龙刀一样。
哪是一般文明能拥有的。
克图恩联盟自己都没把它搞明白呢。
之所以知道有这东西，还是从别的超级文明那打听到的。
了解到这种想想就很不妙的东西，出现在自己附近之后。
詹金斯学士就一直觉得心头突突跳。
返程的一路上，看谁都像刺客。
直到回了首府星区，看见了宏伟的‘克-图恩三重星环’。
他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一点。
然而...
没等他静下心来，去完成述职。
新的麻烦就找上了他。
“詹金斯学士，我记得眼下，你的任务似乎还在执行阶段吧？”
迈入研究所大门的不久后，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关于你为什么会临阵脱逃、放弃任务...
我希望你能够在最快时间内，作出一个解释。
这样对你，对我，对整个研究所都好。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