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虎峪。
在三年多以前的和平年代,这里曾经是风景宜人的自然景区。
可时至今日,却成了杂草蔓生的蛮荒丛林。
也不知道大灾变后的岁月里,这里都遭到了什么样的劫难,以至于看起来满目疮痍。
在一片换了大灾变前的上京人过来、绝对认不出原本模样的、遍布荒林的破碎山岭里。
一座丑陋原始的部落营地,扎根于此。
粗壮的原木,未经切割,只是拔去树皮、削尖两头之后,便大头朝下插进地里。
一根根,一排排,构成了粗犷到堪称复古的围墙。
若仅是如此,也只不过是有些老派风格而已。
顶多能让去过东北那些老林场的旅客们,生出一丝淡淡的既视感。
而若是看清楚那原木尖刺顶端挑着的东西之后,这既视感只怕就会变成恐惧了...
——人头。
不是白骨化的骷髅头。
就是直接被砍下、不经过任何处理、处于半腐烂甚至风干状态后的人头。
一颗颗同类的首级,被当做最血腥残酷的装饰品,装点在这面护墙上。
鲜血早在头颅离体的时候,就已经流干大半。
如今木桩上流淌粘附着的,只有某些褐色、黑色的黏腻胶质流体。
像是半干不干的树胶,又像是一层腐败严重的苔藓。
那是血肉、脂肪、脑组织之类东西在漫长时间后腐烂形成的尸液。
干枯的头颅,过去或许曾经被仔细打理的长发,如今就像是一团荒草。
完全腐烂的面部,两个空洞的眼洞,无声凝望着远方。
很远很远的山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堵高墙的一角。
可以看见墙里的烟尘缓缓腾起。
仿佛京观一般的护墙下方,同样有一个人在望着同样的方向。
准确的说...是某种似人非人的东西。
墨绿色的皮肤,不生任何毛发的外表,獠牙外突的血盆大口,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超过五米五的身高。
浑身肌肉如同钢浇铁铸,在一身用废铁和破烂改造而出的护甲衬托下。
充满了后启示录的废土朋克风格。
“落叶季节快到了,肉人的部落又要肥美起来了...”
这个恍如中古战锤里绿皮一样的东西,用相当别扭的人类话语念叨着。
同时摩挲着手边一柄巨锤。
比房梁还大的巨锤。
巨锤的柄部由某种生物的脊骨和腿骨制成,锤头则是一大团烧熔后锻打成型的粗劣金属。
上面布满干枯陈旧、层层叠叠的血迹,彰显着其主人的勇武和凶残。
它望着远处的上京基地市,眼里满是渴望。
它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同样由原木组成的大门里,是一片完全蛮荒的领域。
巨大的棚屋附近,是杂乱无章的货栈,简陋的木架上,挂着风干的某种肉类,以及看不出原先动物模样的皮货。
笼子里关着面如死灰的肉人牲口,长屋边散落着地穴的入口,泥泞的道路四通八达,无数围着兽皮、或是穿着废铁护甲的绿色身影来来往往。
而最深处、最高的土坡上,是一间最大的棚屋。
八角形的大屋,装饰着巨大的象牙,猛兽的头骨,以及串起来的骨片。
屋墙外蒙着的兽皮上,还有以人血涂抹的龙头图案,
一具二十多米长的双足飞龙的骸骨,趴在屋顶。
那是它的住处。
也是这处部落得名的原因。
它叫戈雷,龙山部落的战酋。
上京基地市半径五十公里以内的沦陷区里,它麾下的龙山部落,是最大的一支变种人族群。
它们的巢穴,在离上京基地市不到七十公里的位置,不上不下,非常尴尬。
这个距离,动用火炮,命中率不高。
动用火箭弹或导弹的话...
在过去还没解决电子设备的时候,这些武器的零部件在沦陷区的魔潮环境下,工作寿命太短。
因此...
即使军方在这个方向发动过几次攻势。
这么个拥有数万变种人的部落,却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
一直没被彻底根除。
哪怕空军出动过轰炸机进行洗地。
它们也都靠这那种简陋却有效的地穴,和自身强大的肉体,硬生生顶住了地毯式轰炸。
甚至还在之后,靠着庞大的数量,很逆天地打退了随后攻上来的地面部队。
这件事,一直让上京军区引以为耻。
不过...
变种人本来就是生命力和适应力都极度顽强的存在。
被人类一方非常不爽地称之为绿色蟑螂。
意思是这些家伙的讨厌程度,确实能与小强相比。
戈雷不知道人类对它们的各种蔑称。
但就算知道,它估计也不以为意。
肉人就像虫子,软弱无力,只有叫声刺耳。
而它们则是伟大的新人类,真正的人类。
与那些软弱无力的废物完全不同。
戈雷和所有的新人类兄弟一样,喜欢这些家伙。
喜欢狩猎肉人的游戏,喜欢用锤子敲烂肉人脑袋的感觉。
肉人就像羊羔。
区别只是羊羔有毛,而他们没什么毛。
羊羔四脚,而他们两脚。
可面对它们的勇士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区别。
脑袋也像羊羔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从肩膀上滚下来。
稍微一用力,皮肉就被从骨头上揪下来。
在大锅里煮一煮,和羊羔一样吃。
尤其是娇嫩的幼年母肉人。
它们的味道最可口。
戈雷想着想着,粘稠的涎液下意识从獠牙遍布的嘴角滑落。
它随口一抹,目光又变得忧郁起来。
可惜...小母肉人好吃,却不能多吃。
智者们告诫过它,母肉人要当做孕袋,用来孕育新的兄弟。
上天赐予了它们强大无比的肉体,却让它们一族俱是雄性,没有给它们留下正常繁育的能力。
只能掳掠肉人的雌性来繁殖后代。
为了族群的发展,戈雷也只能忍着口腹之欲。
不能宰杀那些母人,而是留着配种。
顺带...
和其他最健壮强大的兄弟一样,每晚坚持配种。
努力为部落创造新一代的小子们。
只可惜...
“肉人就是肉人,雌性也和雄性一样,不堪用...”
想到昨晚被它不小心弄死的母肉人。
戈雷铜铃一般的牛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也不光是它,其他的兄弟们,也经常会失手弄死个把母人。
母人太脆弱,它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坏多了,只能换新的。
戈雷简单的头脑里,只能意识到这个道理:
部落需要更多的孕袋,来孕育小子;
需要更多的种畜,来繁衍新的肉畜;
部落还需要肉人那些白花花的大米,香喷喷的粮食。
它们没有肉顶饱,但更好吃;
部落还需要只有肉人才能制造的硬铁,需要肉人才会编制的布料,需要肉人才能提炼的盐巴和香料...
需要很多很多。
只有肉人有。
那就只能从它们手上拿。
而现在...
叶子落下的季节到了。
肉人的部落,开始变得丰腴起来了。
新的肉人充斥着它们的街道,新的粮食填满了它们的粮仓。
‘看来...南下的时候快到了...’
‘几个大墙外面的部落,冰雪融化的季节,都去过了。
该去哪个好呢?只怕它们都没有多少东西...’
‘要是能攻进大墙里面就好了。’
最大的部落,好东西应该也最多吧?
戈雷这样想着,用满是茧子的粗糙大手,摸了摸自己的青筋密布的光秃秃脑壳。
回想着上一次攻破某个沦陷区内人类聚集地的收获。
再想象着高墙的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直到...
诡异的嗡嗡声响起。
一连串的黑点,突然出现在它视野尽头的天边。
戈雷下意识瞪圆了眼睛。
“该死,是肉人的铁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