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是建立在无数若干公理上的一门学科。
只要你认可它基本公理的正确性,例如在初中课程中的线段公理: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那么数学就能做到绝对正确。
同样的,一个严格的逻辑演算,也必须基于客观规则的基础上,进行推导,形成对事物的判断,就能做到与数学一样,拥有毋庸置疑的正确性。
解雨辰手中转着笔,一遍遍观看屠癫发到邮箱里的录像。
他是个逻辑思维极强的人,如果要凭空创造一段记忆,将自己糊弄过去,那么它必须禁得起无数次推敲。
录像共有两段,在第一段里,先是屠癫的声音。
“利用帕罗氟汀人为篡改记忆,这项研究还不够成熟,表哥你确定要动用吗?”
画面晃了下后,露出屠癫的脸,紧接着他将相机放在桌子上,对面的人,才浅浅看了眼镜头。
“你搞这个干什么?”
“解家人么,都要留后手,虽然我只算半个。”
“去准备吧。”
解雨辰将录像暂停,将画面定格在对面的人脸上,他眉间戾气不那么深,隐约还见到几分少年气。
光看到这里,解雨辰还在怀疑这人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但他们进行了一系列演算,从解雨辰藏进包装盒,推进包间,再到逃脱的整个过程。
正是解雨辰记忆里,自己那天所经历的一切。
解雨辰的疑虑这被打消了不少。
看来这第一段录像,是解雨辰要求屠癫对自己进行篡改记忆实验的记录。
第二段录像,屠癫大概是用得针孔摄像头躲在暗处,画面随着他动作起伏,导致很抖。
叮——
一声之后,录像中的解雨辰从墙后走了出来,左右观察以后,藏身在储藏室的包装盒中,静静等待,直到服务员出现推这些包装盒。
屠癫也跟着服务员出了储藏室,看着服务员将包装盒推进他们选定的包间。
“你会不会走路啊?”
“抱歉抱歉。”
摄像头转了一圈,镜头落在那名被踩了一脚的女人身上,虽然没看到脸,但解雨臣从她声音认出了,她是时虹。
录像被出现的时虹打断,没有了后面的内容。
解雨辰看完两段视频,有些头疼,他当时躲在包装盒里,确实听到了时虹和人对话的声音,只是没有想到和她对话的人是屠癫。
解雨辰越去想,脑海里关于包间里那些频闪错乱的光芒、人声就越来越清晰。
似乎一切都在印证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虚构的。
那么。
难道黑瞎子口中所说的一切,才是真相?
解雨辰皱眉,又重新看了一遍第一段录像,他们的演算很完美,精准契合自己的记忆,只是有一点——
解雨辰藏身的纸盒在他记忆里,他将它埋在了工地,为什么实际上并没有?
存在细微的疑点,就足够让解雨辰无法完全信任这些东西。
解雨辰看向手机,黑瞎子拿走自己的药后,他大概也查了帕罗氟汀,知道了它的作用。
所以,黑瞎子……才几天都没出现,糖也没买回来。
他捏着手机,在信息框里慢慢输入:
「你现在在哪?」
以前解雨辰还能去责怪黑瞎子,只是现在,他或许已经失去了这项特权,又只好将信息删掉,重新输入。
「今晚回来吗?」
解雨辰却迟迟按不下“发送键”,将信息再次删除,最后发了个。
「在吗?」
「靖川公园。」
没想到对面在下一秒就回复了信息。
靖川公园离解雨辰住宅不远,他十来分钟便到了。
解雨辰远远就看到黑瞎子,没办法他实在是太扎眼,穿着黑背心大裤衩,在一堆大妈大爷中鹤立鸡群。
他翘着腿抱着二胡,拉了曲《听松》,摇头晃脑还颇有几分范儿。
“好!”
“瞎子再来个那什么二泉印月!”
“啊对对对!”
……
周围热情的大妈拉着黑瞎子还不愿放他走,废了好大劲,他才钻出来。
“黑爷,有闲情。”
“哈哈哈。”
黑瞎子干笑了几声,然后指着一边的河畔。
“走走?”
黑瞎子大步朝着河畔迈去,甚至没管解雨辰有没有跟着,他从兜里摸出只烟,浅浅叼在嘴唇里,吞吐着烟雾。
如果路灯再亮些,或许解雨辰就能看到他摸烟时,手指轻微颤抖了下。
湖面的风,将黑瞎子指尖的烟雾往后带,与解雨辰撞了个满怀。
这次,那烟变得似乎不呛人了,解雨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有些酸。
最后烟也抽完了,河畔走得也差不多了。
黑瞎子将烟蒂弹飞后,趴在河边石头护栏上,取下眼镜在衣服上仔细擦拭着。
解雨辰侧脸去看他的眼睛,睫羽之下的眼眸乌黑深邃,印着河对面的灯光。
黑瞎子将那眼镜擦拭得认真,解雨辰也看得认真。
就这样了吧?
解雨辰收回目光,想着,自己终究是亏欠了他,鼻子又酸了些。
也不知道黑瞎子的眼疾还有没有医治的可能性。
“你眼睛……”
解雨辰听到眼镜腿合上的轻微响声,然后就被黑瞎子拽住胳膊,揽入怀中。
解雨辰看不到黑瞎子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力道加重,背上的手越来越紧,良久他说。
“我不想知道真相了,你也不要问了,好么……”
解雨辰低头,鼻子酝酿的酸意,蹿进眼眶,无法忍住的,在黑瞎子肩上留下片深色的痕迹。
哪怕黑瞎子揍他一顿,也比现在会让他好受。
解雨辰想说对不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黑瞎子,黑瞎子,认了解雨辰背叛自己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