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黄土,飘散起细碎的烟尘,一列整齐有序的车马队伍,众星捧月般拥着一辆坠着红色纱幔的香车,停顿于大徽帝都城门之下。
长胜门前早有人等待,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正红朝服的武官。
待车队停稳,他上前几步,对着红幔香车拱手施礼,朗声道,“大徽大司马将军韶泽,在此恭候明珠公主。”
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缓缓撩开纱幔,露出一张明艳美丽的脸,她垂眸看着那位年轻将军,额上的珍珠抹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有劳将军。”
韶泽站直身子,将手抬了抬,身后一众迎接使臣的士兵分两侧退开,留出一条可供南疆人马通过的甬道。
明珠公主退回车内,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榻之上,车队跟随着韶泽入了长胜门。
她透过纱幔看向最前方骑马开道的韶泽,一双美艳的眸中暗波流转,嘴角逐渐上扬,弥漫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又见面了,韶泽将军。
今日是南疆公主来访大徽的日子,携带着大量绫罗绸缎与奇珍异宝,运送礼盒的人排成长队,连连绵绵足有一里路,可见南疆此行诚意十足。
怀姝并未去街上凑这个热闹,此时正躺在相府后院的藤椅上逗着孔雀。
平瑛手中捧着一根玉米,一粒一粒的掰下送到怀姝手中,等她喂完孔雀,再次伸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别喂了,它们要被你撑死了。”
“嗯?”怀姝抬起头来,看着平瑛一脸无奈的样子,还是收回了手,搭在藤椅扶手上,“长日漫漫,好生无趣啊。”
“听说今日迎接明珠公主的,是韶泽将军。”
这事早在几天前,她与韶泽谈话的时候便知道了,也就平瑛当做献宝似的把这消息告诉她。
一国公主来访,大徽必是要派一位高官相迎,不是韶泽便是丞相,并不稀奇。
怀姝笑着看向平瑛,懒懒道,“意料之中。”
平瑛叹了口气,蹲在藤椅旁边,一只手搭在怀姝手臂之上,“小姐,你说这明珠公主,好好的来咱们大徽做什么。”
“谁知道呢。”怀姝侧着头,撸了几把孔雀,胡说八道,“说不准是听闻大徽山好水好,来看风景的。”
平瑛抿着唇思考片刻,觉得自家小姐满嘴胡话,撇了撇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怀姝回过头来,问道,“萧云义呢?一大早就不见他人影,跑哪去鬼混了。”
“还能去哪,不就是约着魏家小姐去玩儿了。”
自从魏家搬来了帝都,萧云义隔三差五就带着魏如萱四处游玩,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怀姝在家待了三日,很少出门,今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忽然就很想去街上逛逛。
她扶着藤椅站起身,拍拍躺得发皱的衣摆,一甩袖袍道,“走,陪小姐上街看看。”
平瑛发现怀姝回家之后,似乎变得懒怠了不少,见她主动表示要出门,当即喜上眉梢,乐滋滋的跟上她。
这才刚走到门口,恰好遇上了同样要出门的商谨之,他手摇着一柄画有水墨山水的折扇,一脚刚踏出门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又收回了脚,回头看向怀姝,“云义邀我游湖,怀小姐一起?”
怀姝心里暗骂着倒霉,脸上还是扯出一抹假笑,“好啊。”
她当然是要去棒打鸳鸯的,商谨之知道他们的行程,她也不介意和他一起。
商谨之笑了笑,颇为绅士的退开半步,侧过身子请怀姝先行。
怀姝不讲究客气,大步跨出门槛,门口正有一辆马车等待着。平瑛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则拎起裙摆踩着马凳上去,两人刚一落座,商谨之就掀了帘子进来。
怀姝理所当然的坐在正中间,平瑛在右侧,商谨之左侧。
去往码头的路不算近也不算远,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期间并没有人说话,维持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平瑛时不时看一眼怀姝,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偶尔瞥一眼商谨之,他手上拿着一柄玉制的九连环,漫不经心的在那拆拆解解。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平瑛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和谐。
好在马车终于抵达了码头,怀姝缓缓睁开眼,商谨之也将九连环收回怀里,平瑛迫不及待地先一步走下马车,她实在不喜欢里面的氛围。
此时萧云义与魏如萱正站在一棵柳树下,远远看见怀姝走下马车,他便挥了挥手,双手拢在嘴边喊道,“阿姝,谨之,在这里。”
怀姝循声望去,魏如萱正含笑看着她。
他们身旁湖中,停着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不同于花朝节,河中来往船只并不多。
怀姝打量着画舫,心想这萧云义的确是个懂得享受的,四五个人游湖,也能花大价钱包个画舫。
等到怀姝等人走近,魏如萱微微欠身,柔柔道,“午好。”
怀姝伸手牵上魏如萱,笑靥如花,“如萱姐姐好啊。”
萧云义勾过商谨之,直将他拉得一趔趄,“走,我们今日去湖中岛,我差人订了一桌河鲜宴,船到了便能吃上。”
五人上了画舫,船只随即启动,微风自河面吹来,沁人心脾。
怀姝与魏如萱站在船头,并肩看着碧绿的涛涛湖水。
“如萱姐姐生在淮都,淮都是有名的水乡,不知姐姐水性如何。”
魏如萱腼腆一笑,摇头道,“家教甚严,我平常很少出门。”
若说魏如萱身在淮都时常闭门不出,那为何到了帝都,魏云霄又准许她与外男相交,这时候怎的又不讲究家教了。
怀姝一边思索着,一边为她深表遗憾,“可惜了,想必令尊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魏如萱沉默片刻,怀姝若有似无的瞥来一眼,见她似乎皱了皱眉,然而转瞬即逝,她又换上往日那般端庄得体的笑,从善如流说着,“是,父亲待我很好。”
“那如萱姐姐觉得,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次魏如萱沉默得更久了,怀姝只用余光看她,她仿佛是在认真斟酌用词。
怀姝不急,静静地等着她答话。
就在魏如萱刚要开口说话时,身后传来了萧云义的声音,“如萱快来,这边有一条好大的红鲤!”
魏如萱连忙住了嘴,对着怀姝略表歉意道,“失陪。”
怀姝不禁眉心一跳,一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她猛一转过身,却见商谨之侧倚靠着船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