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姝昏昏沉沉缠绵病榻三日，直到第四日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随着意识逐渐回笼，伤痛反扑，她休息的并不好。
军医为了让她好好休息，给她内服安神药，外点助眠香，韶泽偶尔来看望，闻着满帐的熏香，也有些昏昏欲睡，常常伴着床榻席地而坐，伏在床沿小憩片刻。
韶泽并未睡沉，察觉到手下有些异动，猛地抬眼，对上了怀姝的视线。
她正拉扯着被子，因为挡住了她看韶泽的脸。
韶泽愣了愣，这才放下戒备，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灰尘，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向怀姝道，“饿了？”
怀姝摇摇头，问道，“我睡了多久。”嗓音还是有些嘶哑。
“今天是第四天。”
怀姝微微抬起手，想要坐起来。
韶泽怕她牵动伤口，飞快起身上前，轻轻将她扶起，在她背后垫了一层厚厚的被褥，安顿好后，才退回一步，为她端来一杯温水。
怀姝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捧着水杯一动不动，睁大双眼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即微微一笑，小酌一口，礼貌说道，“多谢。”
韶泽退回座椅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温和，“你可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何事。”
那日惊险万分，现在回想起来，冷锋刺入体内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怀姝手指抚过水杯边缘，半垂眼眸，毕竟失血过多，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平添一股易碎感。
她斟酌一番言辞，开口说道，“念心应该不是大徽人，”她顿了顿，又道，“也不是蛮安族人。”
这与韶泽心中所想并无二致。“你觉得，她会是谁。”
怀姝沉吟片刻，语气肯定，“南疆。她伤我之后，直奔密林深处，此处最宜通往南疆。”
韶泽点头，暗含赞许。“据焦溪交代，她是半个多月前，主动投奔蛮安族的。”
怀姝抬眸看向他，皱了皱眉，“我们从帝都出发之日？”
她倒是目的明确，在此守株待兔。
前有冒名孟家传信相府，后有刺客磨刀霍霍，她怀姝面子可真够大的。
怀姝笑了笑，顺手放下水杯，双手交叠搭在腹部，“专门在这等我呢。”
“你怎会招惹上南疆？”
“不是我。”她看向韶泽，眼中十分平静，“准确来说，是怀家。”
她之前还有些想不通，是帝都哪位权贵见不得怀家好，假借孟家名讳引怀忠上钩，待她奉旨南下的消息传出之后，一名刺客在此虎视眈眈，直娶她性命。
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士兵发现及时，她此时已经魂归天外了。
但她还记得念心说的，她是奉命刺杀。
念心逃跑之际，不往城中去，不是害怕躲不过搜查，而是她真的要回家，穿过密林，回南疆。
“陛下指名我来，是一时兴起，念心潜伏蛮安族，也是那个时候，摆明了是为我而来，但她针对的并非是我一人，她是想动摇军心，若我真的身死此地，我爹与陛下，定生嫌隙。”
她爹说不上是什么可以名垂千史的大忠臣，但他至少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皇帝金口一开将她这个独生女儿送上前线，活着是个吉祥物，死了，丞相断后，他该怎么想。
怀忠不可能不怨皇帝。
帝相失和，有的是人兴风作浪，防不胜防。
韶泽忽然有些后悔，当日不该答应引荐怀姝去春狩。他张了张口，低声道，“抱歉。”
怀姝何等玲珑心思，怎会猜不出他为何道歉。
虽然她被皇帝撞见实属巧合，但这与韶泽并无关系，谁叫她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带她春狩。
怀姝笑笑，忍不住呛咳几声，韶泽见状要起身，她已掩着嘴抬手示意他停住，缓过喉间一股血腥气后，开口说道，“何须自责，即便不在此地，日后还会有人想取我性命。”她放下手，补充道，“只是此时此地，的确有些不妥。”
这才刚刚解决蛮安族的事情，尘埃落定之际就有人刺杀军中副将，传出去，人们只会想，堂堂大司马将军领队，居然防不住一个刺客，到底是他无能，还是军心涣散？
谣言猛如虎，不会有一支军队，想要听到这样的评价。
韶泽不解，不明白为何怀姝笃定有人想杀她。“此话怎讲。”
“你应当知道，说服陛下出兵的，是我爹。”
他点点头，表示知情。
“离此地不出二十里，是我外祖孟家所在，谁都知道，他出头是为了孟家。”还是那句话，怀忠不该出这个头。
韶泽静默须臾，还是点了点头。
朝中对此早有猜测，百官对怀忠做法不甚赞同。
“我爹说，他是接到了孟家的书信，说是危在旦夕。”她回想起当初父亲焦急的模样，轻叹着摇了摇头，“可我昨日去了孟家，满门弟子繁荣昌盛，我外公，从未寄过这样一份求救信。”
韶泽面色微沉，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
似乎蛮安族这些人，是特意为怀相准备的陷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怀忠老谋深算，关心则乱，在这件事上狠狠栽了跟头。
朝堂之上言官口诛笔伐，从此之后，难免会有一些丞相徇私的折子，递往御前。
世家壮大，怀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经此一事，怀相多少会失了些圣心。
这设局之人，走了步好棋。
韶泽沉思片刻，终于下了结论，“朝臣之中，必有内应！”
怀姝不予置评，抬眸望向灰蒙蒙的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良久，她看向韶泽，“往事不知全貌，但如今，是真的有人通敌叛国了。”
韶泽忽的想起那日谢方卓说过的话，迟疑片刻，他还是传达给怀姝。
“魏家？”怀姝略微惊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名，“我记得魏家家主也是一个独生女儿，名唤魏如萱，曾随我表哥萧云义到过帝都游玩，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你想试探她？”
怀姝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未尝不可。”
“你这是以身犯险。”
怀姝摇头，语气肯定道，“谢方卓能力有限，不方便明面接触他们，若为魏如萱手帕之交接近魏家，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