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伤他,把少女逼退后,阿琦召回白练,挑眉单手挑开垂帘:“这就是你们钦州孙家的待客之道?”
孙敏一双美眸掠过她直接望马车中看去,看见那一角黑色长袍,扶着腰间软鞭的手微紧。
片刻后,隐藏下眼底的动容,笑起来:“家父听闻南诏王远道而来,特地命我前来接待。方才一时失态,望南诏王不要怪罪。待到府上,小女再赔礼道歉。”
“另外,之前南诏王所托之事,我已经查清,等到府上再呈与南诏王。”
姜予看眼马车外的龙至,语气不紧不慢:“有劳了。”
阿琦垂下垂帘,孙敏再次望缝隙里面看一眼,娥眉微皱,嘴上仍笑着:“这边请。”
钦州孙家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孙宅面积极大,见过孙家家主后,姜予几人被安排在一个极大的院落中。
院落中假山湖泊应有尽有,光厢房就有七八间,进入中原后几人第一次住进这么阔气的院子中。
可能是对孙府有点印象,奇生一路上看着周边建筑有些出神。
孙敏带路,一路上屡屡回眸看他。
入夜后,几人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入睡,四个人围坐桌边,奇生还不能适应机关假肢,坐在鲁齐鸣之前做的轮椅上,静静对着眼前的一池锦鲤。
期间唐柯主动提出和龙至切磋,龙至也像是压了一路需要发泄,两个人走到空地上就开始过招。
阿琦喂着白练,一边看两个人交手,思索自己面对这些招式该怎么应对。
孙敏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白天一路强撑她已经濒临极限,踩着月色一路走来,看也不看交手的二人,直接走到奇生面前,手伸他她头上的帽檐。
即便早有准备,真正看见昔日隽秀的玩伴变成如今的模样,孙敏还是一时接受不了。
头上的围帽被人掀开,奇生后知后觉感到些许不适。
扭头看向忽然出现的少女,他的眼里是浓浓的戒备和敌意,手几乎是下意识抓向少女的手腕。
奇生曾经被练成毒人,一身毒素不比南疆奇蛊弱多少,孙敏虽然失态也不至于失智,连忙避开。
她的躲避激怒了奇生,他本来就不是稳定的状态,双眼瞬间充斥暴怒与杀意。
“奇生。”姜予叫住他,耳畔的小蝎爬到肩上。
少年一切动作停了,缓慢坐回轮椅上,慢慢伸出手把掉落的帽檐再戴回头上,动作间双手裸露的骨骼与机关假肢孙敏看得分明。
是奇生。
不是温怀瑜。
孙敏呆呆看着这一幕,巾帼不让须眉的孙大小姐五岁后第一次红了眼眶。
很晚了,姜予不想再在这耗,敲敲桌面让孙敏回神:“说说吧,你查到什么了。”
孙敏才意识到眼泪已经布满眼眶,仰头单手匆匆擦去,迅速调整好,再低头又是干练雷厉的孙家大小姐。
她说:“天泉剑庄最近两个月确实有几名弟子长老重伤后修为倒退,几乎每一位都和宫阙关系不睦。半个月前起,沧州出现了十几个武者被吸干内力而死的案子,江湖猜测是血魔教所作,血魔教严词否认,小魔女前些天已经带着人动身前往沧州调查。”
血魔教因为魔教之名本就与中原各派关系不睦,这事一旦坐实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小魔女是血魔教圣女,不可能放任谣言发酵,正好趁武林大会抓出真凶还血魔教清白。
因为奇生的缘故,也因为宫阙此行确实丧尽天良,孙敏龙至自动归入姜予阵容,同行前往论道山。
为提防路上有人截杀,孙敏特定备了一队死士同行。
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盛举在即,不少平时隐居闭关的侠客都开始在江湖露面,一路上时常看见拥马仗剑的侠客与英姿飒爽的女侠。
偶尔也会出现拦路打劫的匪盗邪修,但看远远见孙家的标识就不敢露面,省了一堆麻烦。
最后一波刺客出现在沧州城外三十里的客栈,一共十几名身手不俗的刺客趁夜袭击,尽数被蛊虫和孙家死士解决。
“这次那么大手笔,宫阙肯定花了不少钱。”孙敏观察刺客的身手数量时道:“这次之后进了沧州,他应该不会再轻易下手了。”
沧州是武林盟大本营,没有任何江湖势力敢在此地犯事。
作为天下武道汇聚之处,尤其是最近武林大会将近,沧洲城内三步一个剑客十步一个刀修,就连路上遇到的十岁小儿都有内力傍身。
沧洲城内,随着武林大会时日逼近,城内客栈住房纷纷涨价,甚至最豪华的客栈天字号方挂牌高达二百银一日,晚些甚至花高价都订不到一间房,好在孙家有一处宽敞舒适的院子,方便众人住入。
姜予从南诏一路走来都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不止杀手楼能知道她的行踪,沧洲城内的各大势力也在当晚知道南诏王入住孙宅的消息。
风雨楼早早就把南诏王列与一众武学宗师同列,有风雨楼百年积攒的名望在,各大势力对她不敢轻视,第二天就送来了拜帖与厚礼,顺便打探孙家是如何与南疆搭上的关系。
南疆与中原断绝往来已久,中原势力虽然对南疆蛊术避之不及,但同时也期待与南疆达成合作。
姜予都没有应邀。
武林大会之前还有一个月的预热时期。
在此期间,武林盟在沧洲城广场举办擂台,一组是三十岁以下的青年组,一组是不限年龄的豪杰族。
风雨榜在榜的人都能接到武林盟发出的英雄帖,不在榜上的若想出头,唯有参与擂台,打满十场不败后也可获得英雄帖,参与武林大会。
姜予某天闲着没事,去擂台上的看台包间看了看,除了龙至留下照看奇生,其他人都去了。
到时,台上一名剑客正与鞭修打得火热。
擂台旁边还有风雨楼的人在现场摆赌桌,给看客下注。
姜予只看了几息,就知道剑客要败了,果然,几息后剑客被鞭修缴了剑,无奈败下台来。
武林盟看台上,主判官高声唱词:“惠州杨柳君胜,合计连胜十场,发英雄帖一张。”
台下一片欢呼,有人赌赢了狂喜去分桌上的银子,有人输了暗暗骂剑客不争气。
阿琦当年是在上一届武林大会前直接挑了一个青骄榜上的才俊,一夜上的青骄榜,没经历过这一程,十几年在南疆没见过这种热闹,有些好奇的扒在人群前往台上看。
这之后又是两个少侠上台比斗,但直到夕阳西下都无人再拿到英雄帖。
在擂台散场前,远远一个锦衣胖子在一群武者的护卫下,大摇大摆的往台上走来。
姜予内力高强,能听到台下有人低声议论:
“是金大宝。”
“他怎么来了,这位少爷如今快三十岁了好像还在三品武者阶段,上擂台打得过谁?”
看见这胖子,孙敏皱起眉,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与厌恶。
阿琦见状问她:“这人谁啊?”
“徐州金家大少爷金大宝,金家是当朝皇商,财力……富可敌国。”孙敏已经预见接下来会发上的事了。
果然,金大少爷像去年一样来了一波骚操作。
去年金大少爷是直接拦下一个才俊,花出十万黄金的高价买来一张英雄帖,然后到了武林大会青年组一轮游。
因为金大少爷重金买英雄帖的例子在,不少向往江湖无奈根骨不佳的富贵公子哥纷纷效仿,不少才俊豪杰也售出手中的英雄帖,导致那一届的武林大会前两轮出现各种能让人自戳双眼的比赛。
为了防止买卖英雄帖扰乱武林大会水平的此类事件再出现,今年武林大会不允许买卖英雄帖,三品以下武者也不得上擂台。
这次金大宝直接买通了十名武者才俊,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连胜十场。
最后金大宝独自站在擂台上,汗也没出,就这样厚着脸皮仰头看武林盟的主判官:“发帖子吧。”
主判官面色青白交加,握着笔的手松了又紧,好久才面无表情毫无起伏的念道:“徐州金大宝,合计……连胜十场,发.英雄帖一张。”
“这样也行?”阿琦看得啧啧称奇。
“估计明天就该规矩了。”孙敏看透了。
果然,第二天再来看,一旁的告示牌上又加了一条规矩:不得收偿假打。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金大宝又来了,身边的七八名侍卫人手抱着一个长款两尺的箱子。
几人听见隔壁包厢有人笑:“这金大宝也是倒霉,昨天刚刚花钱买回去的英雄帖,还没捂热一觉睡醒发现不见了。如今规矩改了,看他又有什么法子吧。”
这次,金大宝身边的护卫端着一个箱子走到武林盟人员那边。
主判官还是昨天那位,以为又是金大宝的什么鬼主意,随手大开盒盖。
一瞬间,盒子里排列整齐金光闪闪的元宝险些闪瞎他的眼。
主判官呆了许久,但出于武林盟公平正直的原则,艰难的把目光移开,一副不为巨财折腰的模样。
第二个护卫抱着箱子走上台去,在主判官面前打开箱子。
又是一阵刺眼金光,闪的主判官险些看不见武林盟象征公平的标志,好几息后才痛苦的移开眼。
金大宝挥挥手,第三个护卫抱着箱子上前。
主判官这次是真的傻了。
金元宝以为他还觉得不够,再度招手。
好在第五个护卫上前前,看台后面匆匆走出来一个布衣青年,在主判官耳边匆匆附耳说了什么。
早已经被金元宝砸得辨不清东南西北的主判官终于回过神,摆摆手让面前的一排护卫让开,笑容满面殷勤讨好的走向金大宝:“金大少爷何必这样破费,您要英雄帖直接跟我们说不就行了……听说金家最近开了一个铁矿?”
亲眼看见主判官变脸的全过程,阿琦傻眼:“还能这样?”
有人吊儿郎当的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是很正常?”
孙敏抱胸翻白眼:“金家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有钱就够了,足够的钱能解决世界上九成九的难题。”
“所以……”阿琦才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向包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青年,这人出现的无声无息,轻功实在可怕:“你又是谁?”
“在下杨皓,见过南诏王。”青年说着,向姜予身后的阿琦抛了个眉眼,众人才发觉这人其实有一张风流俊逸的脸。
杨皓,青骄榜第十四,据说传承逍遥道人的逍遥心法与丐帮的牵羊秘术,凭借这一身玄妙的身法轻功,经常干劫富济贫的事,在江湖上名声颇响。
“杨皓与我、龙至、怀……怀瑜是少时玩伴。”孙敏对姜予低声解释:“可信。”
姜予看眼风流俊逸的黑衣青年,忽然想起龙至那几日与少年喃喃回忆时,提到的与奶奶相依为命的乞儿。
“金大宝的英雄帖是你偷的?”孙敏问杨皓。
“怎么能说偷呢。“杨皓理不直气也壮:“我们就是撞了一下,他英雄帖就掉了,我好心帮他捡起来,抬头人都走远了。”
“武林大会又不是没给你发,你拿他的做什么?”孙敏皱眉。
杨皓计划得美美的:“我帮小神医拿的,你们不是说找到了吗?小神医也该到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了吧。他怎么不在?又在看医书?”
之前几人互通书信,但龙至连写都不忍心,孙敏是直到亲眼看见才发现昔日好友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见杨皓对一无所知,扭头也不愿意说出实情,只含糊念叨一句:“龙至陪着他。”
等擂台散去,众人回到孙宅。
杨皓带着这些年各种途径积攒来的医术和礼物,迈着轻盈雀跃的步伐去寻找阔别多年的故友。
那夜奇生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
姜予半夜睡不着坐到房顶看月亮,回眸看见被烛光映在床上的几道影子,良久,戳了戳脑海里缩成一团几个月的048:“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