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同学,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对此,不同医家有着不同的解释,我也只是讲一下我自己的理解,可能也不一定正确。”
“‘阳数七,阴数六’,在《伤寒论》当中,这里的七与六分别是对疾病转归时间的一个预估,‘发于阳’是太阳中风,‘发于阴’是太阳伤寒。《黄帝内经》中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在介绍阴阳时是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
“古人认为,‘水’代表‘阴’,‘火’代表‘阳’,而‘七’正好是‘火’的成数,‘六’是‘水’的成数。‘病发于阳’,七日过后,阳数足了,病自然好了。同理,‘病发于阴’,六日过后,阴数足了,疾病也得到了痊愈。而太阳病的痊愈天数也大多以六、七天为规律,所以在进行一个概括时,选择了‘阳数七,阴数六’。”
伤寒老师以“水火”论阴阳,与汤十六的看法又有不同,相似之处是都提到了成数,但老师并未对成数的概念过多赘述。
马夕雾几乎可以确认,上一轮也是汤十六告诉她的河图。
如果汤十六没有对她解释过“成数”的意思,那么她现在看老师的这番话很可能也是一个懵圈的状态,但以她的性子,在老师为她回答了这么大一段话后,即使还有不懂的地方,马夕雾也不会继续缠着老师问下去的。
汤十六大概率就是上一轮的“XX”了。
存档点的使用条件,汤十六肯定也能解开,可她偏偏先她一步使用了。假如她当时等到汤十六回来,将存档点转给汤十六开启,那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像这样为游戏殚精竭虑,而是能像以前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呢?
马夕雾有一瞬间的恍神。
“翻页啦。”彭传国小声地提醒马夕雾。
马夕雾骤然回过神,她翻过书页,不再低着头,而是盯着黑板出神。
如果她没有激活存档点,如果参加第二轮游戏的不是她,那么她的生活将不会有任何变化。她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女孩,每天忙着上课与追剧,生活很单纯,人际关系很简单,她不用怀疑任何人,每天都可以肆意地欢笑,享受着她平凡但也同样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
她也没有第一轮游戏的记忆,进入第二轮游戏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有过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用痛苦,不用焦虑,不用疯狂猜忌与自己最亲密的室友,不会为结局发愁。
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为什么那时汤十六刚好不在呢……
如果是汤十六的话,她现在可以很幸福吧……
一阵凉风吹过马夕雾的脚踝,马夕雾打了个颤,从负面情绪中醒来。
马夕雾用手捂住嘴,牙齿抵在了唇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这么想……
马夕雾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是她自己也没有意识的阴暗面。一切不甘、一切不满,在知道她所经历的这一切完全有机会转移到汤十六身上时,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她无意识地看向汤十六的方向,汤十六恰好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马夕雾也抿着唇笑了下,努力遮掩起自己的苦涩。她垂下眼,心中更是羞愧。
第二轮游戏是她一个人的游戏,可又是寝室所有人的游戏,这是第一轮她们捉鬼失败后的重生机会,如果不是她启动了存档点,那么所有人,包括她,现在都已经魂归黄泉了。
这是她争取来的机会,她争取到的,能够最后一搏,带给全寝生机的机会。
她不能够这样想,不能够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给她的惩罚,不能够认为这一切是对她的不公,她是寝室里唯一幸存、保留自己意识的人,她的一举一动,关乎于全寝六个人的姓名,六个人的背后又是六个家庭。
她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卷入这一个游戏的,这是一场无妄之灾,而很多人可能都在其中殒命。如今,她们尚有存活的机会,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室友们不知道现在发生着什么,她们无知无觉,似乎幸福,似乎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但这些她们真的像她想得那样轻松无虑吗?无知却实是一种幸运,但失去自我意识之后,她们还是自己吗?失去自我意识的生活又还有意义吗?
马夕雾质问着自己。
她总是凝望着命运强加于自己身上的苦难,觉得世界苛待自己,身上背着一座大山。她被山压弯了腰,费力仰头望着,由下向上,看见别人面上的笑容,心中生出愤恨。
为什么他们能那么开心?为什么他们能那么幸福?为什么?为什么吃苦头的总是我?为什么世界不能对我好一点?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点优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可被她忽视的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别人背上的大山,有人身上甚至不止一座、而是两座、甚至山体还在滑坡。
而背后没有大山的人,身体却非常单薄,他们轻飘飘的,身体没有重量,在大地上扎不住根,没有泥土滋养他们的灵魂,他们也飘不上天,因为他们没有纯粹的灵魂。他们是悬于天地之间的,无根的飘浮者,他们没有困扰、没有责任、没有苦难,可是天地没有他们的归处。
马夕雾的背上有着一座山,而她的山尖尖,冒出了一个小芽。她遭受着灾厄,可她也拥有着希望。
处于绝境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心理防线被击溃。她不该总往阴暗方设想,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在汤十六回来之前,鬼就团灭了整个寝室,那么她的生命便将早早终结,此时更不会站在这里,更没有未来。
如果这是她的宿命,那么宿命的结局,她要靠自己谱写。
马夕雾目光炯炯地抬起头,眼神中不再有迷惘,而是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