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处死他的家人和孩子?”轩辕勃陷入深深的纠结。他决定劝说太平,给来俊臣的妻妾孩子一条活路。
轩辕勃和太平公主,于是在瞾君跟前,给来党家属求情。
瞾君命上官婉儿,起草诏书:将来党骨干尽数斩首,家属改为流放。
这次平乱损失忒大,还曾调集北衙禁军。
轩辕勃来到关押来俊臣的天牢。进入牢门是一个百步开外的大院子。抬头便见“铁监寺”三个大字。平时狱卒集合训话便在铁监寺门前。绕过铁监寺后左转,穿过伙房和营房之间的狭窄巷子,到深牢大狱的里头。有一块皱巴巴的石头矗立着,用黑漆书写“地牢”两个字。
进入地牢门,走过数十阶梯,到达底层地牢。里头燃着昏黄的豆芯油灯。牢头举着四支大火把在前面领路。轩辕勃跟在后头,来到关押来俊臣的牢房。时隔多年,他又闻到地牢的腐烂气味。
来俊臣戴着枷锁,穿着破烂血迹斑斑的囚服,蜷缩在乱草上呻吟。
轩辕勃令牢头打开铜锁,走进昏暗霉味的囚室。
来俊臣跪伏在地,戴着镣铐,脸上流露惨淡的冷笑。
轩辕勃问道:“临死之前,你还有甚麽话要说?”
“数十年来,来某经办的血案委实太多,仇人无数,自知必死。砍头活剐,悉听尊便。卸磨杀驴,无话可说。”
轩辕勃吩咐牢头,“把酒菜端进来。打开枷锁,容他吃饱上路。”
来俊臣知道这是此生最后的断头饭。光阴一寸寸流失,死亡迫在眉睫。他深深怀念起发迹前的自由生活。而当时并不觉得简单活着是难得的幸福。为了财富和权势,他像疯狗一样胡乱举报诬陷忠良,赢得瞾君的欢喜信任和破格提拔,成为令人发指的酷吏。
“来某这一生,对皇帝忠诚不二,到头来竟毁于唐门。有朝一日,唐门必将成为武周帝国的心腹大患。到那时,朝廷纵然想到来俊臣,鄙人已是孤魂野鬼,不能为朝廷所用。输给唐门,死难瞑目!来某倒有一件黑楠木箱子,存放于老祖庙地下仓库。轩辕大人暂且不必拿到钥匙和黑箱,也不必打开柜子。轩辕大人将来若要对付唐门,缺乏证据,倒可打开看看。”
轩辕勃离开黑暗死牢,却不知奸贼在神庙仓库收藏甚麽把柄。
瞾君大帝下旨,将来俊臣集团两百号囚犯,斩于拜星祭坛,并陈尸示众。
百姓们燃放鞭炮,庆祝来党被一网打尽。
轩辕勃亲自监斩来俊臣,事毕,回到仙鹤宫复旨。
瞾君手握《罗织经》,翻阅半晌,令平身赐座,问他,“来俊臣被斩,百姓们有甚麽反应?”
“百姓们拍手称庆,都称赞陛下是一代英主。士子庶民憎恨来俊臣已久,争相剐其肉饮其血。”
来俊臣灭族后,轩辕勃给父母的灵位上香祭祀。唐门子弟设宴相庆,含泪道:“今后睡觉的人,可以安心,背部贴着席子入眠。”
来俊臣掌权之时,每次铨选,吏部受他嘱托越级授官的有数百人。来俊臣垮台后,侍郎都向朝廷自首。
瞾君责备他们,他们说:“臣等辜负陛下,该当死罪!但扰乱朝廷法度,只加罪于自身;如若违抗来俊臣的意旨,立即灭族。”
瞾君将大臣们,狠狠骂了一顿,最终还是予以赦免。
除掉来俊臣,只是获得暂时的安全。朝中局面复杂,决不可掉以轻心。他人即是地狱!死亡的阴影,刚刚散去,又聚集在头顶。
轩辕勃日夜修练,寻求突破,却止步于九段。直到杀死来俊臣,魂力突飞猛进,又上更高台阶,“控鹤术”已达新的境界。瞾君对有熊氏更加满意。
春官侍郎牢牢记住怀义的话,永远不能全部投入,灵台须坚守魂识。一旦被攻破,自嘎必然沦为张易之张昌宗的悲惨下场。
暗夜再次来临,看不见日月,惟有稀落的星辰。阴风飒飒。京都百姓都颇慌张。燕国奸细在都城内散布谣言,说:日月无光,武星当坠!
瞾君也感觉不妙,最后的劫期已到。“莫非朕的死对头,已到周国境内。看来双修度劫不宜推迟。”
轩辕勃抓住几个散布谣言的敌国奸细。依瞾君之命,立即处死。悬首于暗黑祭坛,向星君祭拜。
事毕,有熊氏拒绝赏赐,请求回家看望唐墨。
瞾君不好拂逆,失望道:“朕准许玉郎,回家看望妻子,但不能发生床帏之事。”
轩辕勃回到唐府,一面陪伴妻子,一面处理好唐门后事。闭关期间,是最危险的时刻!他要提前,做好安排,以防出现意外。
唐墨不能理解,觉得老公的心果真变勒。她常常暗自垂泪。
“唐墨啊唐墨,等夫君成功,一定会好好报答。”
唐墨冷冷讥讽道:“权势之于你,就那么重要麽?来俊臣如今安在?”
轩辕勃长叹道:“夫君已经没有了退路!”
临别前,有熊氏拉着唐墨,执手相看泪眼,好不凄伤。在瞾君的催促下,回到仙鹤宫。
两人即将双修度劫。
瞾君妩媚笑道:“玉郎,务必多吃点,今夜便要带你去蓬莱仙境。”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魏王武延基,带领新婚的妻子出城玩耍。他们骑马来到郊外,听李重润说龙骨庙求签灵验,便来到渭水之畔的龙骨庙,打算祭祀龙神。
庙里的主持不是和尚,而是一位老年儒士,名叫孔慕贤,带着一个姓孟的学生,名叫孟浩然。
龙骨庙虽然不大,在京城一带,却很有名气。每年都有不少百姓儒士前来,给龙神膜拜进香。
孔慕贤介绍道:“老朽查过典籍,龙骨庙的顶梁,原是用孽龙的脊骨制造。四根柱子,象征礼仪廉耻。”
李重润抚摸柱石,叹息道:“这便是龙族之魂啊!”
龙骨庙后院,有一块黄色修道壁,每到雷电之时,便可看到龙迹显现。
武延基转过修道壁,看到反面正中,画出两个圆圈,当中写有两个黄底血字:忠孝。
李重润看到血字后,心头突突乱跳,惊讶问道:“这两个血字何人所书?恁地妖气十足!”
未待孔慕贤说话,孟浩然笑道:“是一个杀手,名叫仇天下!”
有的人毕生修练,不能理解忠孝的意思。有的人成圣,也有的人成魔。
李重润指着墙壁上的血字道:“每番看到‘忠孝’二字,本王就会浑身发抖。”
武延基附和道:“我也是。看到仇天下的血书,几乎要发疯。”
李重润问主持:“为何不将这两个魔字擦去?”
孔慕贤解释道:“当日陛下曾说,四海九州,辽阔的疆域,就是靠这两个字,维持着纲常秩序。”
梁王府邸。深宅密室。武三思父子关起五重门,悄悄地谈话。
武延基恨恨地道:“唐门支持庐陵王李显,毋庸置疑。唐门就是咱们的敌人。唐门对大周威胁不亚于狼族,可瞾君竟然重用轩辕勃。孩儿万万想不通。”
武三思便道:“轩辕门主在蜀国时,便杀死你的哥哥武崇祖。轩辕勃是武家的仇人!爹爹原本以为,瞾君必然赐死有熊氏,并一举瓦解唐门。现下看来,爹爹判断错勒。瞾君喜欢有熊氏,还给他权力,也许通过面首,来间接制驭唐门。”
“依我看,瞾君昏庸,不守妇道,纵欲无度,只怕将来要死在面首手里。”
“吾儿可以联络邵王李重润,好做些准备。”
“邵王雄才大略,龙骨庙求签显示为真命天子。若有邵王支持,咱们除去有熊氏,又多胜算。”
武三思阴使亲信,密告瞾君,“唐门招募武士,加强武备,有谋反之心。陛下切不可斋心仁慈,养虎遗患。”
瞾君因为迷恋修练,铁心成仙,对轩辕勃颇为依赖,听不进武三思的谗言。武三思数番进言,都未能改变瞾君心意。
武延基凭借通婚,跟妻兄李重润成为好友。
李仙惠姿色艳丽,端庄娴雅,使桃李之花为之逊色。且才智聪慧,生知百行,李显极其宠爱。
永泰出嫁后,闺房还保留素昔景象。她出嫁时日不久,对母亲有很多留恋,大半时光反倒腻在东宫,跟哥哥和姐妹们在一起顽耍。
李仙惠的丈夫武延基,跟邵王李重润关系莫逆。两人常常在一起喝酒赏花,并谈论朝廷大事与时局。
这日,邵王李重润和魏王武延基,在李仙惠房间里议论,瞾君与轩辕勃内帏之事,有辱朝廷体面,于是谋划扳倒有熊氏。他们都对轩辕勃,掌控禁军,培植嫡系,十分不满。
内线将他们的秘密,禀报给轩辕门主。
轩辕勃没有愤怒反击,而是将这件事禀报给瞾君。
瞾君盛怒之下,叫来李显,令其跪在长生殿外,让太监传话,“你平时怎样管教子女的?”
太子李显面如土色,从中午跪到傍晚,一口水也没得喝,还是未能得到瞾君的宽宥。回到京城,恢复储君之位,好景不长,又要面临不测的风险。他跟瞾君不仅是母子,更是君臣。自古帝王易怒,君心难测。
李显被罚跪的消息,早就传到太子府。东宫上下急得团团转。韦妃内心乱糟糟的,不知犯了甚麽事体。只得烧香拜佛,祈求全家平安。
至掌灯时分,张易之才走将出来,让他回去好好管教邵王李重润与永泰郡主李仙蕙。“怎麽处置,太子掂量着办。”
太子李显被太监搀扶着回到府邸。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晚膳时,气氛很凝重。“谁犯的事,自己站出来,说清楚。”
子女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人肯站出来承担责任。
李显冷眼望着长子李重润,“吾儿在背后议论过,皇帝宫闱之事,是也不是?”
“父王饶命。孩儿酒后失言,但并没辱及老祖宗。”
李显将花瓷碗重重摔碎,“你有种!你有种在背后议论,却没有胆量承担!”
邵王李重润,魏王武延基,和永泰郡主李仙蕙,都跪在面前。
太子李显面色铁青,险些跌倒,膝盖观摩了,大喝:“反了,反了!拿剑来!让本王砍死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平素如何教导你们忠孝来?让父王教导你们如何忠孝!
李重福李重俊在屏风后,也吓得不轻。他们从来没见过盛怒的父亲。
李显命家奴关好门窗,叫来李重福与李重俊。
李重福李重俊战战兢兢走进来,看到李显后,叫声父王,便一齐跪倒,求父王开恩。
李显指着李重润的尸体,教导他们:“忠孝二字,不是口上说说,而是要刻在骨子里。体现在日常的行为中,时刻对标自己的行为。作为臣子,在背后议论讥讽国君的隐私,可算得上忠?身为晚辈,在背后批评刻薄长辈纳男宠,能算得上孝?你们虽然没有犯错,但需要引此为戒。”
李重福与李重俊,唯唯诺诺,心中叫苦不迭。这番长跪,可苦了膝盖头。
“你闯下的祸事,父王背负不起,你明日自行去宫中求情。”
至次日,邵王李重润跟着韦妃,去仙鹤宫,跪在长生殿外。
魏王武延基被活活杖杀。他临死前,望着跪在旁边的爱妻李仙惠。瞪着眼睛,口角流血,死不瞑目。张开的嘴巴,似在喊冤。
武三思命家奴,将武延基的尸体抬回府邸,召集族中子弟,教导他们:忠孝为大,仁义为先;祸从口出,守口如瓶。
武家子孙们,在武延基尸身前肃立,莫不噤若寒蝉。可怜永泰郡主已有身孕,快要临盆,遭此厄运,哭得跟泪人儿也似。
李重润跪在宫门前,给自己掌嘴,抽得满脸血泡,仍然没有得到谅解。瞾君不耐烦,命太监传话,让太子来处理。
“李显阿李显,百年后,你的帝位要传给李旦,而不是邵王李重润。为武家日后的保障,请谅解母亲的自私罢。”作为女人,瞾君并不喜欢韦妃,她绝对不允许,权力转入韦家。逼杀邵王李重润,也是迫不得已。杀死李重润固然残酷,可是若不杀,武家未来难以保全。李家死一个,总比武家死几百口要好。这些帝王心术谁能懂?为使武李两家力量均衡,瞾君可谓费尽心思。
李显想去宫中给李重润求情,却不能获准召见。太监走出来传话,“李重润和太子位置,只能选择一样。”
李显无奈,回到太子府,茶饭不思。
“看样子,邵王李重润是活不成啦。”他心下寻思,瞾君老人家不想承担杀子又杀孙的骂名,只能由自己代劳。
韦妃内心不忿,埋怨道:“天下哪有这样毒娘!为了权力均衡,不惜手段,杀子又杀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