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苦头陀盘膝而坐一如往昔。右手斜举一根两尺长的灰白色邪骨。拿骨上师长年在缺月梧桐树下打坐,寂寂不动,与世无争。无人知晓他从何时,来到神木城修苦行。
他一动不动,修练着苦行,图来生脱离苦海?还是为了武魂升段?你很难想到他是一个活人。
拿骨者忽有所悟,口诵经文道:“彼以摩耶,揭示宇宙,既摄黑夜,又施黎明。彼之神足,闪烁异光,驱散摩耶,直上穹苍。”忍不住内心欢悦,纵声长啸。塔顶的两人承受不住应声跌落。接着,遥天光柱垂落,金辉浴体。华丽的光环出现在身下。拿骨者一夜间蹬阶十段,步入神人境界。他的嘴角流露出邪恶笑容,口里咕哝着听不懂的吠陀秘语。
“哦吁!十段魂环!又一个神人诞生!比俺的段位还要高。”西门鞋拖大羡天竺苦头陀。然自嘎正当少年,只要加油,来日亦可升破十段。
拿骨者转动脑袋,看着血红的天,毒毒咒骂两句。他放下高举二十年的手臂,抓起碎石,干枯手掌旋转摩挲,将石子揉成粉末。爬起来,活动筋骨。叽里咕噜,未知说了甚麽鸟语。
西门鞋拖大惊失色。收拾好摊子,匆忙回到一品堂。将新发现报告给轩辕勃。
拿骨上师坚守原位,举臂二十年,不曾动弹。今朝动臂离位,意味着甚麽?又一个狂魔诞生?抑或圣贤降临!
就在门主焦头烂额之际,猎人终于决定出手。由于风险级别超过预估,猎人提出增加报酬,支付更多订金。轩辕勃无奈,只得应允。
决战琴魔,选择在三日之后的凌晨子时。
轩辕勃下令未来三天全城戒严。晚上不得外出。西门鞋拖等化妆成小贩路人,监视琴魔与拿骨者的轨迹。弄清楚独孤黄昏行动轨迹后,猎门师徒提前选择好埋伏位置。
拿骨者洗了个澡,搓去积年老泥,修剪长发,刮去胡须。吃饱咖喱鸡丝饭后,回到缺月梧桐树下,继续打坐。
风声呼啸。空气中弥漫浓浓的硝药味。
唐乂率领的武士团,仍然在暗黑城,与狼族决战。神木城比较空虚,高手不足,大多士兵还没有入段。
武魂殿与乾坤盟秘密谋划,准备联合,击败唐门,洗劫总舵金库。
“消息准确麽?”
“准确可靠!”
“咱们先不要动手。”
“可在暗中伏击!”
赵无极带领人手,安排妥当。他虽不能轻易出面,却可以安排心腹参加行动。
轩辕勃周密准备,以求增加胜率。此次参加猎魔行动者,皆为九段高手。自上回砍杀琴魔,对方却满血复活后,轩辕勃就知琴魔极其凶险。猎门高手只是作为诱饵。
生死成败,就在今夜。
连续的暗夜。城南的鬼泣坟场伸手不见五指。猎手们全靠魂力感知猎物的动静。琴魔爬出狼洞,走出坟场,向着神木城方向而来。
入夜,街上行人稀少。酒楼赌场早早关门大吉。老阴棺材店门前飘着几只碧绿的魂灯。偶尔能听到两声狗吠,让人知道神木城还属于人间。
四个弟子也都埋伏在暗中,伺机射击,增加本次猎魔行动的赢率。却被琴魔发现,以琴音幻刀杀死。张弛感觉视界模糊,全身不自在,魂力运行不畅。猎物强大的魂场已经弥散在附近。自己或已被猎物察知。他的手心全是汗!他痛骂自己:废物!镇静!你是一个猎人!
两声惨叫!猎人知道两个弟子已经丧命。剩下的两个弟子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
独孤黄昏一步步向着猎门高手逼近。
猎人藏身梧桐树,用巅峰之力拉开猎魔弓,却发现两臂酸软,魂力不济。
他额头冒冷汗,握着弓箭的双手开始颤抖。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必胜的信心丧失!
“击!”灭魔箭向老琴师后脑射去。眼看就要没脑而入,却遇无形屏障。箭首进速立时减缓,仿佛行进在浓浓的糖稀粘液中。琴魔蓦地转头,用大嘴叼住灭魔箭。猎人的偷袭宣告失败!
张弛衣衫汗湿,全身虚乏,大脑一片空白。身为顶级猎人,他比谁都明白,遇到高等级魂兽,一旦不能射杀,自己就要沦为猎物。猎人终究难逃一死。卦师的话就要应验了麽?
便在这时,隐藏暗处的孤竹六君子一齐发动噪音攻击。这些噪音,有的来自屋顶,有的来自茶楼,有的来自神木王府内。张弛大喜,他没想到唐门暗中请来了帮手。只要能拖延片刻,待魂力恢复,便能冒死二度开弓。他从怀中掏出荷包,将包裹三层的血红色大力药丸,悉数倒入口中。这种药丸对康寿极为不利,却可以让魂力加速爆发。
独孤黄昏最不可忍受噪音,愤怒地转圈。恨不能将噪音师撕成碎片。他从口中取出灭魔箭,随手掷出,屋顶上的噪音师肩膀中箭,滚落下来。孤竹笑受伤后,并没有停止噪音攻击。
上次曾在姽婳湖畔被噪音师攻破生命盔甲,险些丧命。今夕再遇噪音师联合攻击。这是独孤黄昏,复出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斗。强烈的音爆,宛如点燃了爆竹,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琴魔仰头望月,发出悠长狼嗥,压制了噪音师的进攻。强大的魂场令魔云在头顶旋转。七匹魂狼听到狼王的召唤后,窜出坟场地洞,向神木王府如飞般扑来。
魂狼奔到近处,伏在琴魔身前,等候命令。其中一头魂狼,人立起来,正是黑毛狼孩拓跋野。
琴魔对黑毛狼孩下令道:“拓跋野,去咬碎噪音师的骨头!”
狼孩领命,带领六头魂狼,去收拾猎人的弟子和噪音师。
噪音攻击更加凶猛勒。风声也越来越大。无数的树叶羽毛杂物在神木王府前飞舞。琴魔的两袖被大风吹得鼓胀。
大难雄夫将太刀拔出一半,冲动着想奔出去迎战。轩辕勃按住他的肩膀。“耐心等待。等到琴魔的魂力消耗大半,咱们一齐出手,方有微弱机会。”
两个弟子躲在暗处开弓,都被狼孩杀死。
猎人知道不妙,慌忙取箭,进行二度攻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同一个猎物,实施二度狙击。曾有猎门中人强行二度开弓,不幸吐血而死。魔弓的威力巨大,可以超远距,一箭必杀高等级猎物。缺点也很明显,过度消耗魂力,带来生命风险。
由于魂力消耗过度,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二度开弓,费力无比。张弛圆睁双目,咬牙抵死,极限坚持。头顶和腰背肩臂,蒸腾着乳白热气。弓弦一点点拉开。他的生命就像是紧绷的弓弦,随时都会断裂。
恐狼感觉到了威胁,放弃攻击王府内的噪音师。大步来到缺月梧桐树下,望着惊骇的猎人。
面对独孤黄昏黑洞般幽深的眼睛,猎人第一次有了濒临死亡的恐惧。一阵眩晕,坠落树丫。
高段位的猎命师,为了更多利益,必然追杀高级猎物。倘未一箭射杀,或将遭遇猎物反噬。换日箭射出后,须立马隐蔽。张弛眼下无法隐蔽,他的魂力已经衰竭。一个普通的武者都可轻易杀死他。危险不允许猎人立即眠休。只好躺在梧桐树下,拿骨者身旁,屏息装死。
张弛觉察到独孤黄昏步步逼近,情知不妙,于是捏破“臭囊”,驱赶猎物。一股强烈的臭味散发开来,刺激着拿骨上师的鼻膜。
苦头陀睁开老眼,旋转手中的骨骼。原本惨白无光的骨骼越来越亮。
独孤黄昏也闻到刺激腐烂的怪味。他担心自己上当,徘徊着,犹豫着。本次的猎人不易对付。除了躺地诈死的猎人外,还有刚刚升段进入神人境界的拿骨者,还有躲避在暗处的噪音师。
对琴魔而言,诈死的猎人已不构成威胁。倒是拿骨者正在默运玄功,魂磁场越来越强,脸色也或明或暗。这激发了琴魔的嗜血欲望。越是高段上师,对他的魂修突破,晋级升段越有裨益。
独孤黄昏发出狼嗥,双手变为利爪,向梧桐树下拿骨者扑过去。琴魔三次扑击落空,突然伏地,竟变成一头幽冥恐狼。身高体长,大过普通魂狼数倍,远望像一头黑驴。
轩辕勃在门后,看的心惊:“原来你也是狼族!”
恐狼逼近上师,张开大嘴。拿骨者身体跃起,蓦地出手,将巨人头骨塞入琴魔口中。
拿骨者与幽冥恐狼,在神木王府前,激情恶斗。数十回合,未分胜负。恐狼咬住拿骨者臂膀,死死不放,拖曳之际,竟将左臂卸下,鲜血淋漓。拿骨上师发出怪叫,发疯般进攻大恐狼。
恐狼头身被邪骨连连敲击,口角带血,生命盔甲出现不少裂痕。苦头陀不愧是十段武魂师,能将独孤黄昏击伤,岂是凡人。
轩辕勃大喝一声:“杀!”神木王府大门刹那洞开,大难雄夫与牛仙客,跟着轩辕勃冲出来。酒楼窗户里,也飞出几个上师。
恐狼发现被包围,并不恐惧,藐视三个九段上师。琴魔口诵咒语,狼身不断分裂,从一头到两头,从两头到三头,最终分裂为七头魂狼。中间的魂狼,摇摇尾巴站起来,变成独孤黄昏。琴魔对付拿骨者,六头影子魂狼对付三个九段上师。与虚假分身不同,琴魔分裂出来的影狼,有真实格战力。
牛仙客恢复原形,变成一头壮健白牛。使出蛮荒之力,一头撞过去,将琴魔撞到两丈开外。白牛对狼族爪牙具备天然的弱势。蛮荒之力对于灵巧的魂狼,难以发挥效果,令牛仙客首尾难顾。
这时,酒鬼爷爷晃着大脑袋,奔过来。
唐台提醒道:“酒鬼爷爷,快使出杀招!”
唐怀仁抓摸后脑勺,苦恼道:“八爷不会杀招,更不会杀人!老爷子只会被人杀!魂狼,魂狼,你们谁来撕咬酒鬼,试试看!”
琴魔却不傻,对其置之不理。魂狼对轩辕勃等的进攻,越来越凶狠勒。
轩辕勃心道:“酒鬼爷爷只懂防守,不会杀招,帮不了大忙。”
一边战斗,一边询问唐台北城的战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轩辕勃费力围剿琴魔时,乾坤盟对唐门总舵,同时发起迅猛攻击。他们的目标是总舵金库与武器库。全城陷入了一片恶战。
琴魔纵然强大,也无法匹敌众多高手。分裂魂狼,更加速魂力消耗。噪音攻击越来越猛。琴魔最忌噪音,这正是独孤黄昏的弱点。轩辕勃等终于斩杀六头分身魂狼。
琴魔吞下碎骨后,腹中难受,加之被噪音攻击,脑袋欲裂,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再次变身为灰毛恐狼。他的魂力消耗过半。魂磁场也随之减弱。
唐台受伤,差点被恐狼杀死。幸得酒鬼上前,以肥身保护之。恐狼攻击酒鬼,被自身魂力反弹,萎缩瘫软。轩辕勃与大难雄夫走上前,用兵器连番砍击,不下数百刀。皮开见骨,伤口自愈。大狼呜呜哀号,犹自未死。
猎人撑地坐起,狠狠捶着脑袋,欲让自己清醒。活下来的两个弟子,从王府中,走将出来。“师傅!”
张弛气喘吁吁,急吼道:“快拿困兽网。”
弟子将猎魔工具箱,推到跟前,发愁道:“弟子无能,打不开师傅的宝贝箱子。”
张弛口诵咒语,好不容易,打开猎具箱。拿出金丝困兽网,喘息上前,将大恐狼捕获束缚。完成猎债,张弛如释重负,再也挺不住,向后仰倒,萎顿晕死过去。
孤竹六君子停止噪音攻伐,纷纷走来围观孽畜。有的还用脚踢两下。恐狼口角流血,发出呜呜声,蜷缩网内作可怜状。不时瞪眼,环顾猎人师徒。
轩辕勃欢喜道:“感谢猎门师徒,为民除害!”
唐台包扎腿脚挠伤,也对孤竹笑说:“更要多谢孤竹六君子。倘不是诸位援手,咱们很难击败琴魔!”
“妖孽的魂力,暂时恢复不了。应立即处死!”
“切莫让恐狼接近血食。妖孽一旦恢复魂力,只怕再难制驭。”
此时,晨曦微吐,天色渐亮。街上出现三三两两勤劳的人们。
两弟子抬着猎人张弛,进入高升客栈眠休。看他昏睡衰样,肯怕要过两三日,方能醒转。两个月后,才能完全恢复魂力。
唐台上前请教门主,问道:“琴魔杀不死,怎生处置?”
轩辕勃有些犯愁,沉吟道:“这等孽畜,只怕碎尸万段,都未必能杀死。最好借用仙家法器,烧成灰烬,永绝后患。”
唐台反问道:“可神木城中,哪里有仙家法器?”
孙白发牛采春,恰好经过,也围着恐狼观看。孙阁主建议道:“抬入朦胧观罢。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焚化。”
“正合我意。”轩辕勃对唐台言道:“你们且在朦胧观,看守魂狼,直至入炉焚化,切勿让妖孽逃脱,贻害无穷。”
唐台答应着,命人将恐狼连金丝困兽网,一并抬入朦胧观。他带领十多名武者,亲自坐镇看守。鱼玄机也在朦胧观,学习打坐,休疗情伤。
轩辕勃解决完琴魔,匆匆扒了两碗稀饭,简单问明别处战况。城北战斗还未结束,唐乂带领武士,跟悍匪兀自恶战。
大难雄揣两个馍馍在怀里,抹嘴笑道:“乾坤盟这回机会把握的极佳,必定是唐门猎魔行动,走漏了消息。咱们这就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轩辕勃两日夜未合眼,眼睛里布满血丝。“乾坤盟主赵乾坤,吃定本座年少好欺负。没有受伤的,跟本座前去击杀乾坤盟狗贼。”
武士们抖擞精神,准备跟随门主,决战乾坤盟。轩辕勃骑马,带领队伍,向城北杀去。
门主围剿琴魔之时,仇天下抢先一步,率队攻下西城监狱,杀掉十多个狱卒,放出百十个囚犯,救出老情人陈麻婆。其余匪寇,在各地纵火,吸引武者回家扑救。城中秩序顿时大乱。
仇天下趁着大雾,带情人躲避在城郊民宅。陈麻婆哭泣道:“家里的钱,地窖里藏的钱,都被唐门长老搜去了。”
仇天下安慰道:“不打紧。凡是唐门长老搜刮的,老子会让他们血债血还。”安顿好陈麻婆,仇天下去铁瓦寺,跟属下碰头,然后洗劫总舵金库。
轩辕勃忙着伏击琴魔,无法分身。其余长老,忙着救火,抓捕逃犯。不料,总舵金库突然被洗劫一空。仇天下得手后,率领乾坤盟高手,迅速撤退。有的帮众受伤,无法逃脱。唐乂率领武士团,将悍匪拦截。
唐乂哈哈怪笑,道:“城门都被封锁,你们还往哪里逃?”他脸上的刀疤,随着说笑而颤动,显得狰狞恐怖。不明事项的,还以为唐乂等,才是悍匪。
仇天下大手一挥,“干掉他。”三名乾坤盟高手扑上前去。啊!啊!两声惨叫,血水在脚下流淌。还有一位情场低手,脚底抹油,逃的快,保住性命。
顿饭功夫,唐乂一口气杀掉八条乾坤盟悍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