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民是背着父母将钱给妹妹的,夏言收到钱之后十分开心。
九十块钱啊,她一年的学费有了,不枉费她这一阵子辛苦努力。
夏言拆开了那一封信,王编辑在信里先将夏言夸了一顿,说她的稿子质量好、喜欢的读者多,还说她的漫画比较新颖。杂志社准备给她开辟专栏,鼓励她多写。
然而,一封信从头到尾没有提增加稿费的事儿。
夏言知道,自己现在属于弱势地位,编辑随时能抛弃她。她还需要再蛰伏一段时间,等她有了一定的名气,如果编辑再不给她加钱,她可以带着笔名转移到别的杂志社去。
夏立民听见外头传来母亲的脚步声,伸手将妹妹的钱夺去藏在了枕头底下。
周淑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左右看了看:“你们说什么呢?”
夏立民脸色自然地回道:“妈,我在跟言言说今年新增加的生物和物理两个学科。”
周淑琴一个字听不懂,她看到了女儿书桌上的新书,转了转眼珠子。
夏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妈,我爸的拐杖王木匠做好了吗?”
周淑琴哦一声:“不晓得呢,立民,要不你去看看吧,要是做好了就取回来,这样你爸以后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夏德良最近又略微好了一些,他能扶着床沿自己坐马桶,而且他还能自己给自己擦洗身体了。
除了不能干活,他已经完全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夏立民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周淑琴看了女儿一眼,掀开帘子离开了女儿们的房间。
等他一走,夏言从枕头底下抽出四十块钱递给夏立民:“拿去交菜钱,剩下的给自己买点教辅资料。你想考市一中,全指望老师喂饭可不够。”
夏立民十分不好意思,他这一来几乎就抽走了妹妹近一半的收入。
他退回来十块钱:“谢谢你言言,三十就够了。”
夏言非常了解他,这是准备从伙食上克扣自己,她又将十块钱塞回去:“听我的,你好好学习,考上一中后你在咱们夏家庄的地位会直线上升,到时候我想做什么事情,你只管给我摇旗呐喊就好。我需要你这个助手。”
夏立民听到摇旗呐喊四个字笑了起来:“你还想干什么啊?”
夏言翻开了手里的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别管那么多,这几天一起努力把稻子割回来。”
夏立民正色起来:“也不知道大伯父什么时候来给我们帮忙。”
夏言的眼光闪了闪:“不管他怎么拖,他是跑不掉的。”
果然让兄妹两个猜中了,夏德峰先给自己家干了三天活,这才拎着镰刀来给弟弟家帮忙。
夏德峰来的第一天,夏言杀了只鸡,好饭好菜招待夏德峰。夏德峰迫于舆论压力,只能继续努力干活。
夏德峰帮了四天的忙,又回去给自己家干活。
周淑琴见家里还有这么多稻子没割,这下子也顾不得情面,打发儿子回娘家,请两个兄长来帮忙。
夏立民回去之前,夏德良亲手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把两个舅兄从他结婚以来从他这里连哄带骗弄去的钱都罗列了下来,并告诉儿子,如果舅舅们愿意来帮忙,这条子就撕了丢掉,如果舅舅们不来帮忙,那就把条子给姥爷姥姥看。
当天下午,夏立民就带回了大舅周达。
周达来的时候脸上不大高兴,他自己的稻子还没割完呢,妹夫就把他叫了过来。
夏德良拄着拐杖出门迎接舅兄:“大哥来了,快请进。”
周达笑的非常勉强:“德良啊,你身体怎么样了?”
夏德良笑得如春风般和煦:“多谢大哥关心,我最近好多了。这几天淑琴和孩子们都在田里忙,家里饭都是我做的。”
没办法,穷家不养闲人。秋收时刻,别人家都在抢收,周淑琴带着孩子们苦苦挣扎,夏德良岂能坐视不理。他拄着拐杖将家务活全部包了下来,给妻儿们做好后勤。
周达见妹夫在拐杖的帮助下行动自如,吸了一口烟道:“妈说你今年为难,让我来给你帮几天忙。”
夏德良一脸感激:“那真要感谢大哥,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亲戚,从我生病,大哥去医院照顾我、出钱出力,现在还来给我割稻子。我就说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值得人敬佩。”
周达默默抽完一口烟:“行了,我带立民去田里,你在家里要慢一些。要是感觉腰疼不能做,千万别逞强。”
夏德良看着离去的大舅兄,脸上带着微笑。女儿说得对,只要一家子齐心协力,日子就能好起来。
有了周达的帮忙,周淑琴的压力小了许多。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周淑琴也大方起来,每天家里都会做一个大荤菜。
周达干了三天活就走了,当天,二舅周发赶了过来,也帮了三天的忙。等这六天结束,夏德峰家里已经忙完了,带着两个儿子过来继续帮忙。
前前后后忙了近大半个月,家里所有的稻子终于全部收了回来。
全家人仿佛都脱了一层皮一样,夏言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跟妹妹说话。
“月月,我明天不去上学了,你自己去吧。”
夏月十分羡慕:“姐,我也不想去。”
夏言把眼睛一瞪:“你敢,等你考了全乡第一再跟我提条件。”
夏月跟姐姐躺在一起:“姐,种田好累啊。”
夏言摸了摸妹妹的小辫子:“所以你得好好读书,争取将来不用种田。”
九岁的夏月对未来还没有什么概念,只能凭想象:“姐,上学就不用干活吗?”
夏言开始给妹妹画饼:“如果你能考个好大学,进个公家单位,虽然天天也要上班,但没有这么累。而且是旱涝保收,不像我们现在,靠天吃饭。”
夏月问起来:“公家单位能天天有肉吃吗?”
夏言笑了一声:“有,不光是吃肉,最主要的是社会地位和自由。除了工作上要听领导的话,其余时间你都是自由的,只要不违法不违背公序良俗,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周末可以睡到十点钟起来,你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一个人过。”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周淑琴的骂声:“言言,你又在胡说八道。”
近来夏言经常给妹妹灌输一些女性自由言论,在周淑琴看来都是些离经叛道的思想。要不是看在女儿现在能挣钱养家的份上,她早就大耳瓜子抽过来了。
夏言悄悄对妹妹道:“你看到没,妈现在不敢打我了,因为我已经经济自由。你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你也能经济自由,任何人跟你说话之前都会仔细想一想,不敢随便得罪你。”
夏月的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姐,你真的好厉害!”
夏言摸了摸妹妹的头:“星期天跟我去赶集,我给你买个书包吧,算给你的奖励。”
夏月经常帮姐姐校对稿子找错别字,夏言准备给妹妹买点小东西。
外头的周淑琴听到两个女儿的对话,默默挪开了脚步。
这一阵子家里开销大,她手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菜园里基本上没什么菜了,她的收入会越来越少。
很快要种麦子、交提留款,到时候她说不定要指望大女儿帮忙。
当天中午,周淑琴给大女儿的饭碗里多加了个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