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瑞平的儿子们
瑞平回到家的时候，腊梅跟他说了王媒婆来家里，给老虎说媒的事儿，央求他找人打听一下女方的情况。瑞平瞪着眼训斥她：“胡闹，她能给老虎找个啥样的人家，不用打听，十有八九是个傻子。”
腊梅却心有不甘：“只管去打听打听吧，如果不是十成傻，能和老虎凑合过日子就行。”
瑞平拗不过她，答应找人打听一下。打听亲事是他们的风俗，说媒之前，双方都会动用所有的关系打听对方的情况，以便了解更多信息，防止被媒婆的巧舌如簧给蒙骗。
打听结果不出所料，那姑娘叫傻金凤，在县西南那一带非常出名，经常蓬头垢面在村里乱跑，后面跟着一群孩子，本来傻子嘛，跑也罢了，也没指望她能干啥活。可是最近又增加一个毛病，只要家里人稍微不注意，她就脱光衣服，满大街跑，弄得全村人脸上都挂不住，甚至大队支书都要求她爹娘管好自己的孩子，别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
无奈，她爹只好用绳子拴住她，可是傻子力气大，挣脱绳子往外跑。这一来二去的，不知道啥时候这傻子越来越胖，她父母起初没在意，想着她傻吃傻喝的，胖就胖吧，但这肚子却越来越大，看肚子长大速度分明是怀孕了。这可愁坏她爹娘，她娘日日骂街：“哪个天杀的欺负我们金凤，不怕糟了天打雷劈！”
可是骂归骂，解气不解决问题，谁会承认傻子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有关啊。眼看着就要生孩子了，真是一筹莫展，只能尽快帮她找个人嫁了，总不能让她在娘家生孩子吧！闺女在娘家生孩子，那要倒霉三代呢！何况是个傻子闺女！
腊梅听了，简直快被气死了，王媒婆怎么就这么缺德，俺老虎即便是个废人，也不能找个傻子再不明不白养个孩子啊！一向好脾气的腊梅就要找王媒婆说道说道，瑞平喝止了她：“不嫌丢人啊！还不是你三番五次托人家的吗？老虎这个样子，人家能给找个啥样的？”
腊梅不吱声了，可是心里却难咽下这口气。只是从此再也不提老虎的婚事了。
老虎隐隐约约听明白了娘为他张罗婚事，起初心里还是有一丝丝期待的，可是后来，听见娘气呼呼地连声骂王媒婆不是东西，就知道这事根本没戏。他依然每天坐在门口，手里干着力所能及的活儿，眼睛看着过往行人，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了，几乎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他娘叫他，他也只是嗯一声，腊梅都怀疑他是不是也变成哑巴了。
瑞平的木匠活虽然不及他爹那么精通，但到底也是他爹的亲传，学过那么多年，一般木匠活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所以，这几年日子稍微好一点了，他又重操旧业，为村里人做些木工活，好歹挣点钱，贴补家用。
学校里每天斗私批修写大字报，也学不到啥东西，瑞平干脆让海龙、豹子辍学回家，多少能帮爹娘分担些农活儿，劳动力多了，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
海龙心思活泛，农闲时候也跟着他爹学木工，豹子老实憨直，只知道下苦力干活，娘也让他跟爹学木工，他笑着对娘说：“二哥学就可以了，爹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帮忙。他们做木工，我在地里干活，这样不更好吗？”
腊梅也就不再勉强。
山鹰刚读小学，对家里的事情不知道操心，但是小小年纪，却很知道维护他的大哥，如果有谁胆敢在他面前说他大哥瘸子或者叫他大哥卧虎，他毫不犹豫拳脚相向，而他的二哥三哥则不同，每逢别人说起大哥，他们不但不为大哥辩护，反而觉得很丢人，好像大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天吃过早饭，山鹰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走到门口开心地叫了声：“大哥。”老虎只有看到山鹰，才会露出一点笑容，他目送小弟弟走出家门，又低头开始剥花生。
山鹰正往前走，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大声喊：“卧虎藏龙，卧虎藏龙！”
山鹰一回头，看见是北头的茅缸茅罐兄弟俩，一边戏谑地喊着，一边冲老虎做鬼脸。老虎习以为常，甚至脸上都没有一点波澜，只是低头干自己的活儿。要说，老虎这些年来，修成的涵养是多少人都无法比拟的。
可是山鹰却没那么好脾气，他四下环顾，抓起地上一个石头蛋，对准茅缸的头投过去。
“砰！”山鹰这准头，一下击中茅缸的后脑勺，茅缸捂着头哇哇大哭，山鹰又拾起一个石头，对准了茅罐的头……
茅罐见哥哥哭了，急忙转身看哥哥，亏得他转身快，就在那一刹那，石头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他吓一跳：“谁啊，哪个王八犊子搞偷袭？！”
山鹰站在他们身后，愤怒地说：“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大哥！有本事来跟我单挑！”
茅罐自知理亏，没说话，看着哥哥。茅缸的头上被石头砸出了血，茅缸看到手上的血是哭得更凶了。
山鹰见他流血了，也有点心虚，但却不想服软，一边狠狠地说：“活该！这就是欺负我大哥的下场！”一边自顾自转身走了。
茅罐扶着哥哥到学校，到老师那儿告状。老师查看了一下茅缸的伤，发现破了点皮，于是把山鹰叫到办公室，问明原委，教训到：“这事儿首先是赵茅缸赵茅罐两位同学不对，知道哪里不对吗？”
茅罐小声说：“不应该嘲笑山鹰他大哥。”
老师说：“对，你们不应该嘲笑别人的生理缺陷，你们说，老虎愿意天生是瘸子吗？他也不愿意，因为天生不会走路，他本来就伤心对不对，而你们还去嘲笑他，不但缺乏同情心，也缺口德。”
茅缸茅罐低着头不说话。老师又看向山鹰，对他说：“你呢，维护你哥哥没有错，但是不应该使用暴力手段，这么做很危险知道呢？幸亏只是擦破点皮，如果你不小心把赵茅缸的眼睛打坏了，怎么办？”
山鹰也低着头，老师看不见他眼睛里的不服气。
“以后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要找家长或者老师，不能像今天这样，知道吗？”
山鹰还是不说话，他才不会找家长找老师，他就会揍他们。
老师把双方各批评教育一番，让他们上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