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凤有喜了。这是大宝娘在喜凤干呕半个多月之后判断的,为了证实她的判断,她问喜凤: “你月事来了没有?”
喜凤摇摇头。
“几个月没来了?”
喜凤伸出三个指头。
“傻孩子,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喜凤还是摇头。 喜凤有喜了,让这个愁云惨淡的家,增添那么一点喜气,甚至病入膏肓的兴旺也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然而,一心想抱孙子的兴旺,终于没有熬过这年的冬天。
那天早上,兴旺媳妇起床后照例先把早饭做上,然后去叫醒兴旺,当她走进东间门口时,看见兴旺趴在床边,地上一摊血。 她急忙过去扶起兴旺,兴旺却早已经没了气息。 兴旺媳妇早知道有这一天,一直害怕这一天,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竟然没有那么悲伤,她甚至觉得,兴旺只是睡着了,像无数个早晨一样,一会儿就会醒来。 她细细地为兴旺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把他放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然后叫起两个儿子,平静地说:“你爹他走了。”
喜凤的身子已经很笨了,听到娘说爹走了,拖着笨重的身子扑在爹身上,只嚎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大宝急忙扶住喜凤,兴旺媳妇喊着:“快,掐她人中。”大宝急忙抱起喜凤,拇指掐着喜凤的人中。
兴旺媳妇吩咐二宝赶紧去通知亲朋好友,来帮忙料理丧事。
喜凤被大宝唤醒,挣扎着跪在兴旺床前,扶着兴旺的床头,泪流满面:“爹啊,是你收留养育了我,是你给我活命的机会,我还没有报答你呢,你怎么就走了呀!爹,爹—— ”
她在心里一遍遍嚎叫着:“爹,是我对不起大宝,也对不起你和娘,我没脸活着,爹呀,为什么不让我替你去死?!”
她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只是呜呜呜地哭着,多希望仿佛屈辱和痛苦都随着泪水流干流净,多希望像爹一样一走了之。腹中胎儿突然踢腾几下,她止住哭声,母亲的天性使她下意识用手抚摸着肚子,安抚腹中胎儿。 可能是胎儿感受到母亲激烈的情绪波动,他有些不安了。
对于爹的去世,大宝伤心不已。自从爹病了,家里的生活每况愈下,都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无能,没有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还把媳妇弄哑巴了。想到这些,多年几乎不曾流泪的大宝,也痛哭失声。一面还操心着喜凤的身体,看到喜凤捶打自己,急忙去抓她的手。
二宝本来是个性格开朗的孩子,自从爹病了,妹妹嫁给哥哥,之后嫂子又出事,他就象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只知道闷头干活。爹终于走了,终于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爹,你安息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娘和大哥大嫂。
办完兴旺的丧事,一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中,特别是喜凤,痴痴傻傻的好像无法自拔。
三九寒天,一场大雪覆盖关中大地,耀眼的白色仿佛大宝一家的心情。屋檐下整齐挂着的冰溜子,丝毫没有开化的意思。 冰天雪地里,大宝拿着大扫把扫着雪,从屋门口一直清扫到院门口,寒透的身子倒是热乎起来,双手却是冻得通红,他把扫把放在胳膊弯里,呵一呵冻僵的双手,继续往前清扫,要一直扫清到水井的路。 这活以往都是爹在干,爹病了,大宝就接过爹的活计,如今爹走了。大宝一边扫一边想着,爹每年扫雪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和二宝小时候最喜欢跟在爹后面玩雪仗,爹扫着雪看着他们俩玩得起劲,也嘿嘿笑起来,有时还会抓起一把雪跟他们一起玩。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快乐啊,一转眼,爹已经不在人世,大宝心里难过,眼睛也酸酸的,他使劲挥动手中的扫把,希望能够扫掉所有的伤心。
街上不少人在扫雪,大家都会把自家通向井边的路扫出来。远一点的扫到邻居家门口,邻居家再往前扫,如同接龙一样。 快到井边,他看到兴科叔已经把水井四周清扫出来了,他勉强咧开嘴笑笑,叫了声叔,算是打了招呼。兴科点点头,对他说:“这里你不用管了,快回家吧。”
大宝嗯了一声,扛着扫把往回走。背后,他听到石墩他爹跟兴科叔说:“这孩子过早接过他爹的担子,不容易啊。听说喜凤还不大好,兴旺哥倒是没有白养了这个闺女。” 他没听见兴科叔说话,只是加快脚步,不想听到这些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