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自是忙忙碌碌。
除去走亲访友外,便是筹备婚事。
一则两孩子的定亲宴,二则常山与扶秀的大喜宴,即便林修诚把悦来酒楼家底搬来,也是有不少事要准备。
大伙儿商议过后,决定先成亲后定亲。
毕竟定亲只需两家走个形式即可,其实摆不摆酒席都不重要,而大婚则要隆重许多。
常山与扶秀两人皆为武将之后,身份不算简单,奈何当年守城一役后,至亲皆埋骨北阳关,只有年轻小辈勉强被送出。
如今贺府便是他们的家,刀叔与河伯便是两人的长辈。
宋家把二房原来的屋子收拾出,给两人做新房,这些年家里赚了些银钱,为了扩大作坊,相继修葺过好几次,如今也算是地方敞亮。
至于以后,那就看小两口自己的意思,无论是回通州,还是留在村里,总少不了住的地方。
日子定在正月十五。
紧赶慢赶着,总算是圆满完成。
大婚前夜,扶秀留宿于太山下的新宅,待到第二日,一路敲锣打鼓送往新房。两人之间虽无需谈甚彩礼,但既然要操办,自然得面面俱到。
刀叔那是又备彩礼,又备嫁妆,只差同河伯一起躲起来抹鼻子。
乡下汉子抬起大红花轿,媒婆相伴,锁啦声奏出喜悦,小孩子们嬉笑间追逐于后,擎等着待会儿有人出来散喜糖。这老宋家的喜糖向来不一般。
宴席上虽未摆多少桌,可来者皆不凡。
除了些本村的亲友外,便是些老将文人。有些是从县里来,有些是从京城来,大多数却是北边一路奔袭而至。
常山被推进院里的时候,还有些懵,那些老将他尚能理解,怎么说也是贺府有旧,可那些文官就跟他们这一派不相干啦。
他偷摸摸张望,见到不少白胡子老头,心里那就更惊讶啦,忍不住嘀咕:“不是吧,我面子有这么大吗?正月里不在家,特地跑来这穷乡僻壤喝我喜酒?”
旁边顿时响起片笑声。
宋绵竹把喜糖盘子递给沈宁远,让他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疯吧,完事回头冲常山嘿嘿笑:“面子大不大不好说,脸是挺大。”
她随手一指文人那桌:“瞧见没有,当朝首辅和前任太傅坐那儿了,这些人能不上赶着来吗?”
常山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见林修诚正和颜老爷子畅谈,他颇为不好意思挠挠头:“没想到林大人如此看重于我,实在是……”
想了半天没拽出文词。
反倒被河伯拍了一巴掌,“我说咋光见新娘子在里头候着,你怎那么多废话!人是特地为你来吗,眼下京城里谁还不知少爷与宋姑娘要定亲!”
这事说来还得怪皇帝。
老头是为五皇子操碎心,想着法子要将贺闻请回朝堂坐镇,再佐以宋家几位人杰,当得安心。于是乎,与大臣在御书房商谈国事时,总要那么捎带嘴提起两人的定亲宴。
这一个是军中常青树,一个当朝新贵,两家的孩子要结亲,自然少不了来恭贺之人,连带的也就造成今日局面。
“我说了……”
常山讪笑着,话还没说完,又被河伯拍了下后脑勺,直接给人拍进堂屋,“这么一屋人等你拜堂,费不费事啊,你要不急着洞房,咱干脆坐下先喝几轮再说?”
“别别,我急啊!”
屋内屋外皆响起哄笑声。
宋老汉坐在高堂位,馋兮兮看向金氏:“大好的日子,确实该多喝两杯……”
金氏愣是装没看见,笑眯眯抓着新娘子手,好一番叮嘱。
待到喜婆高喊一拜天地,门外适时响起爆竹声。
满堂花烛迎淑女,一派春光映通帘。
拜堂后,新娘子被送进新房,新郎被好汉们捉去喝酒。几个姑娘偷偷把饭食送进新房,顺带陪着说了会儿贴心话。
这一闹便是到天明。
贵客们喝到半场便纷纷告退,在姜云景的支援下,被安排前往高平庄。村民们则坚挺到夜深,齐齐倒在桌子底下。
就这苏老爹还在那举着杯子喊:还有谁!
最后还是宋绵竹实在看不下去,派出贺闻跟大哥宋青山两人,方才给苏老爹喝趴下。
老宋家的喜事便是整个乔河村的喜事。
今夜虽然闹腾,可大伙儿心里高兴,直把月光倾倒入酒,与这世间美好,一同畅饮入怀。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少年搂住小姑娘的腰,踏着云月,登于屋顶,一如当年那边,看了整晚的星星。
院里的嘈杂惊不到独属于两人的时光。
亦是没法改变某人滴溜溜乱转的眼眸。
待到清晨,大家该收拾收拾,该转场转场。
众人又开始忙起两孩子的定亲宴。
因着前些日子准备充足,他们是打算隔日便举办宴席,这样也轻省些,那些贵客们,可没恁些时日在这儿耽误。
好不容易把太山那边布置好,金氏开始满院子逮孙女儿,这马上要定亲,两孩子最好还是分开会儿。
可她前后里面翻个遍儿,愣是没找着人。
“那丫头又跑哪儿去疯玩啦,青山啊,你们快出去找找……”
“哎!”
几兄弟出去找妹妹。
结果妹子没找到,意外发现还丢了个小贺。
“咋回事吗,明儿就定亲咯,他俩还能跑哪儿去,小贺算是给绵丫头带坏了……”
宋老汉扶着脑袋蹲在院里醒酒,话没说完,被金氏瞪了眼,她朝刀叔讪笑,“我家孙女儿是皮了些,性子还是好的……”
刀叔忙摆手说:“我就喜欢丫头那性子!对我脾气!”
这边几人在纳闷。
外面一人推门而出,咋咋呼呼:“格老子的,到底是我兄弟,还是那丫头的兄弟啊,就这么给老子丢下咯!”
大伙儿看向苏老爹,忙问:“怎么个意思?”
苏老爹一拍大腿,抖出张信纸:“就说昨儿怎么光灌我酒,这一起来,转了半天,愣是一个人都没找见!好家伙,他们竟然背着我,带绵丫头闯江湖去咯!”
金氏抖着手接过来,又递给旁边的宋青河。
他看完哭笑不得,念道:
“爷奶,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跟贺小哥离开永宁,有叔伯婶子照应,无须担心。那些个生意啊,书堂啊,就交给年轻人了。还是那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另外,咱老宋家一口唾沫一个钉,不到十八绝不嫁!那啥,等萍儿姐成亲我就回来哈!恩,这次真没话了,祝大伙儿明日吃好喝好!”
金氏嘴角直抽抽,很想破口大骂,可望眼亲家,又努力咽回去。
大家面面相觑后,又忍不住发笑。
这事儿吧,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贺闻的人品,老宋家自然是信得过,那么一大帮人出去,要说担心,也得是担心沿路的匪窝。反正这地界再没比他们更匪的了。
至于定亲宴,总归不是大婚宴,不在就不在吧,权当是改成大伙儿临别聚餐。
沈宁远背着手路过,后面跟着一连串孩子小动物,感慨出众人心声:“还是她的风格,我竟一点儿不觉意外。”
……
百里之外。
青山绿水间。
有匹大黑马在山野间奔腾。
小姑娘窝在少年怀里,拿手去戳他下巴:“我没想到你真会答应。”
少年单手持缰绳,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神情无奈:“我若是不答应,你迟早也会跟他们偷跑,不如跟着,还能放心些。”
小姑娘顿时被戳中笑穴般,发出鹅笑声。
笑了会儿。
她眺望远方,喃喃自语:“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与天地间夺得自由,与所爱人相伴左右。
从上辈子盼到这辈子,终于还是盼来了。
少年低声回应:“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她又笑了,努力转回头大喊:“叔叔婶子们不太行啊,就这速度,待会儿连灰怕都吃不着!我俩可先去城里找住宿啦!”
“嘿,丫头莫猖狂!俺来也!”
“我就说那马不简单吧,你们非要比试,比个锤子啊!”
“别说了,再说不光被五姐超过,咱俩怕是要当老幺!先说好了啊,我可不会刷碗,再给店家一顿锤!”
“哈哈哈……”
一时间。
少年豪迈与银铃笑声同时响起。
似传往山川河流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