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在桃树下救了少年,少年又辗转救了苏老爹与老秋,如今又从老秋那得到自己的消息。
就好像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可原来,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果。
两人并肩坐在长廊上,虽未言语,心却不知何时贴到了一起。
“这次你要听我的,先去边关,再回京城,等你好了,无论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少年眉眼中带着疲倦,可眼里却透着不容拒绝。
小姑娘没来由软了心,正想同意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喧闹声。
一位仆妇神色慌张跑过来:“姑娘,有,有大官儿来了,好像是寻你们的!”
“大官儿?”
“对对,是咱通州的父母官!”
“他在哪儿,你快带我们去!”
宋绵竹一下高兴站起来,看来是舅舅大人到场啦!
仆妇领着二人去寻,脸上挂着忧心忡忡:“姑娘啊,咱真没想害你……知府大人不是来捉咱的吧?”
“怎么会,”宋绵竹好笑安慰,“大娘你放心了,来这儿的两位大人,都是好官,不会冤枉你们。”
“可是……”仆妇欲言又止,哆哆嗦嗦道,“他带了好些人,那架势,看着我都瘆得慌。”
“好多?有多少?”
“唔,我没数,瞧着有好几百,也可能上千。”
宋绵竹轻咦声,下意识转头去看贺闻。
两人眼里皆是露出些不解。
当初剿灭威牙山脉,也就这么多人吧。过来支援而已,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很快出了庄子外,果然见到黑压压一片人,驻守在附近。
宋绵竹粗一打量,怕是只比仆妇猜得多,心中惊疑更甚。
再看其精良的装备,明显与帮闲不同,倒更像是驻城军。
她朝四周看看,见舒威与姜云景在旁议事,忙走过去:“舅舅大人不是为了我,擅调驻军吧?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啊。”
舒威神色凝重,瞧见她来,方才露出些笑脸,关心道:“丫头身子可还好?我都听云景说过了,唉,都怪舅舅来得晚!”
“不晚,不晚,我这在路上中的招,关舅舅什么事嘛,”宋绵竹习惯性安慰两嘴,又再次提起方才话题,“这些人不是为咱来的吧?”
“恩,确实凑巧,我正好有公事外出,没想先接到你们消息,”舒威看眼身后军队,略沉吟后,转移了话题,“我替你们准备好快马,即刻启程,一切就拜托给贺小公爷呢。”
“你认识他?”宋绵竹奇了,眼珠子一转,很快发现不对,“舅舅这是要去哪儿,能打从这条路过,莫不是京城?”
地方官员带军队去京城。
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猜测。
“小公爷与贺老将军年轻时极像,我虽未见过,但颜师却一直对其心怀敬佩。当年贺府出事,他老人家随之隐退……”
“颜老爷子?他也在京城当过官儿?”
“老爷子曾任过太傅。”
“感情我认识的都是大人物啊。”宋绵竹张大嘴巴,很是有些不敢相信,“等等,所以颜老爷子认识他,朝中的老臣,应该也都能认出他?”
怪不得宋家自从通州赴京,所行之事皆是那么顺利。
她好像找到理由了。
小姑娘瞪向少年,似是在无声控诉。
原来你做了那么多,却从不肯告诉我。
怪不得要陪自己去郡王府,怪不得拉着她在京城游荡。
无非是要告诉全京城的权贵,宋家后面站着他哩。
思及此,小姑娘有些甜蜜,又有些烦恼。
她好像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贺闻轻咳声,无奈道:“咱刚不是在说军队的事吗?”
“哦哦哦!”宋绵竹赶忙把思绪拉回,“舅舅大人别跑题啊,您这架势,莫不是京里出事儿啦?”
舒威在她的再三追问下,终还是缓缓点头,压低声音快速道:“我接到密令,三皇子叛上作乱,意欲逼宫!”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以至于宋绵竹掏了掏耳朵,似是要确认般:“我二哥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把人逼疯了都?”
“唔,这我倒是没听说过。”舒威略显尴尬,“倒是工部尚书府,天天派人去大理寺骂街,唔,可能连三皇子一起骂了。还有先前通州城外,那些中毒的百姓,据说也有不少赴京告状。”
他说着说着,面色阴沉下,“当然最重要的,四皇子因行刺事件落下残疾,四皇子一党必然会疯狂反击。我那个姐夫,这回倒挺会做样子,联合了一帮文官对其口诛笔伐。如今三皇子党在京中几乎寸步难行。”
宋绵竹倒吸口凉气,没想到自己离京数月,竟发生如此大转变,可听着又总觉得哪儿不对。
“等等,你的意思是,林首辅也在对付三皇子的行列中?”
见舒威肯定点头,她又是倒吸口凉气。
不得了。
自己知道的未来怕已发生巨大转变。
在梦境中,林首辅可是一直辅佐三皇子,为此不惜漠视亲女,怎么就突然变了?
照说她带来的改变中,并没有涉及到林首辅啊。
“所以舅舅大人要带兵去救驾?”
舒威面色凝重:“情况危急,三皇子党已聚集不少兵马,不知何时便会包围皇宫,我虽得密令,却也不知详情,若要行必快之。”
“确定消息无误?”宋绵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万一是什么调虎离山……这消息到底谁送来的?”
舒威瞥眼贺闻,沉吟起:“此乃皇室隐秘,我只能告诉你,消息绝不会有意。”
“你看他干嘛,我懂,不就是啥大内密探,锦衣卫啥的嘛,哪个大人物手底下没几个死士。”
宋绵竹撇撇嘴,明明心里急得不行,嘴上却越发关不住门。
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瞅贺闻:“皇宫若是被围,朝臣家眷必受其累,不行,咱还是得先去……”
最后两个字怎么也吐不出。
让贺小哥去救皇帝老儿?
她想想都觉得难以呼吸。
当年新帝面临的选择,竟摆到了少年的面前。
到底是救心爱的姑娘,还是去……
贺闻眸色暗了暗,紧紧盯住小姑娘,好像随时都能把她打包带走。
无论她愿意与否,他只要她活着。
可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他又不由感到种羞愧,就好像所有埋在心底的私欲,全被暴露在太阳底下。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移步详聊?”
姜云景找借口把舒威带走。
给两个小年轻留下独处空间。
宋绵竹不等贺闻开口,抢先说道:“我其实是个挺自私的人。”
贺闻微怔,心底没来由发慌,摇摇头:“你不是。”
“我是!”宋绵竹自顾自说道,“我挺怕死的,真的,若是我孑然一身,我大概会毫不犹豫随你去边关。哪管京城闹得如何天翻,反正我俩天涯海角,总有归处。”
她眼里有憧憬,亮晶晶的,像是早已想好未来的样子。
“无论是居于山林,还是去草原牧羊,亦或是五湖四海走天下,都比留在那冷冰冰的京中,要来得更合我意。”
贺闻似乎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皱起的眉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抚平。
“可我身后有家,有村子,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亦是有不少人给予我温暖,”小姑娘眼神柔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力量,“皇室若在此时生乱,边关必起祸端,无关帝位,而是大晋的百姓需要一位将军。”
贺闻眼里闪过恍惚。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就像是儿时祖父在耳边的叮嘱。
非是皇家需要他,而是边关的百姓,需要一位守护神。
三百家将悍然赴死,可曾后悔过吗?
无从得知。
但他的祖父,大抵是没有的。
“你若执意要去,我陪你便是。若你……黄泉路上,我也陪你。”
宋绵竹鼻头发酸,她知道此次是自己任性,所以更心疼眼前的人。
“我才不会死,你的命是我的,我要是死了,岂不是赔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