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变化再大,其实也碍不着老百姓啥事。
他们照样过日子,闲时便在街头巷尾聊天,说说城里的新鲜事儿。
先前的戒严,似乎已被大众淡忘。
至于到底为何而起,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总归是没见到出乱子,也没见衙门真抓了人,就好像,不过是一场草木皆兵的玩笑。
在城内风平浪静的同时,镖局的小伙子亦是纷纷归来。
然而面对刀叔的询问,他们全是无奈摇头。
此行,顺利过度,反而让人觉出异常。
“当真毫无线索?”
“没有,城中并无异样处,也未曾见到有生人聚集。甚至于连谁家走失了孩子,都打听不到。就好像,压根没有这些事发生。”
那日进城,齐荣提醒小姑娘时,刀叔是在场的,因而此时脸色越发凝重。
朝廷既令府衙行事,自是为了些什么。
若依他们的本事,都查不出蛛丝马迹,那就只能说明一个。
“要么是无中生有,要么是牵连甚大,被上面强压了下去。”
刀叔手摩挲着膝盖,给自己推拿活血
他盯住剩余的那条腿,眼中似能射出精光。
贺家,隐退的太久了,竟连这点风声都没收到。
“可知府衙为何又收了人手?”
“据我们打探得知,似乎是,犯人已尽皆伏诛……”
说话的小伙子,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自己也觉这说法没谱。
朝廷下令戒严逮人,结果忙活十几日,啥正事儿也没干,忽然又说人早就死了,这不纯属有病嘛。
反正隔日,宋绵竹来到镖局,发现小伙子们归来后,偷偷朝人打听。
当听到对方让自己安心,不用再烦恼人贩子时,她是满脑袋的小问号。
“怎么就解决咯?不是你们下了黑手吧……”
小伙子们疯狂摇头,差点把手里刀枪剑棒落了一地。
他们可是良民好嘛!
不对,他们是镖师,只负责走镖,不跟衙门抢饭吃。
“又没谁规定,镖师不能帮忙逮人贩子。”宋绵竹悠悠道。
小脸上似乎写着,你说归说,信一句算我输。
众人汗颜,心虚转过头,扎马步,耍大刀,就是不敢再看过去。
小姑娘却是仍在那自言自语。
“已伏诛?那是衙门逮的人?咋好像没听说过啊……”
越是看似不合理的事,往往才藏着不能见的秘密。
自从府衙张罗剿匪起,这通州城,便像陷入一张理不清的网中。
宋绵竹不由抬头望天,手底有一搭没一搭,朝不远处的稻草人放箭。
唰唰唰。
是放箭声。
哗哗哗。
是逃跑声。
经过小姑娘的多日练习,如今不光是步僖,只要她往稻草人前一站,那必然是全员退散。
要没个绝世轻功,真不敢往前凑。
就有那不信邪的小伙子,被当场射穿裤裆,在慧姨的喊声中落荒而逃。
“这孩子,跑啥跑,也不嫌凉快,我给你裤子缝上呀!”
小伙子欲哭无泪,愣是两天没现过身,也不知猫去了哪儿。
其余人则纷纷记住教训,从此谈虎色变。
如今只要小姑娘一拿起连弩,满院的人立马如惊弓之鸟。
往后退一步,退一步,再退一步,恨不能贴墙根底下走。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受个伤不算啥,可当众穿开裆裤,唔,这个绝不行!
等到宋绵竹射完一组箭,从思绪中抽离时,转身一看,四处已是空无一人。
连向来疼爱自己的刀叔,亦是跟河伯俩悄咪咪上了游廊,只远远留下个背影。
她不高兴嘟起嘴。
明明自己准头好了许多,没见那稻草人被射成稻草刺猬!
恁大一镖局,怎么就没个慧眼识珠者!
好气哦!
冬去春来,很快便到二月底。
此次新粮的收成,乃是关乎整个大晋的重要事。
凡有安置灾民的城镇,无一敢大意。
天子将种粮分于各处,那是记录在册,下过死命令的。
只能有多,绝别想着贪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敢伸爪子,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同时,沿河两岸治水大成,被淹没的土地良田,早已被朝廷收复。
在此般双重助力下,持续一年之久的灾荒,终是有看到头的时候。
各地新粮起出后,经过细致盘点,又迅速下发到灾民手中。
这回不留人了,只要是想回故土者,皆能得到一纸文书,带着足够吃的粮食上路。
从将将救助万余人,到可供数十万人仨月口粮。
以前是粮贵,如今是粮贱。
消息传遍大晋时,所有人都恍如做梦。
太快了,真太快了。
一年算得了什么,以前闹灾时,持续个两三年都是常事,哪回不要死伤无数。
什么易子而食,便是从中得来。
此番新粮普及开,大晋再无粮食忧患。
这不仅仅是为以后,也大大影响到现下。
边疆多战事,那些草原上的异族人,才是最为缺粮食的。
大晋掌握了高产作物,便是掐住他们咽喉。
天子龙颜大悦,除了论功行赏外,没少在朝堂中夸赞宋家。
区区一平头百姓,却神奇在百官心中扎了根。
这家子,有出息啊。
能上达天听,便是平民又如何,只要陛下愿意,随时都能给个封赏。
再者,宋家既已走到台前,自然没少被人打听。
宋青河以解元之身参与会试,拔得头名,早已不是秘密。
如今百官们都在等,等到殿试日,好探知天子究竟是何想法。
当然,此时在等待的,不光光是他们,远在通州城内,亦是有多人暗自心焦。
会试乃是在初九开始,十五结束,月尾放榜。
等到消息传回通州时,转眼已到三月。
“中啦!二哥上榜啦!”
宋绵竹在镖局取了信,来不及多说话,兴高采烈跑回家中,把好消息告诉众人。
“什么,青河中榜了?可是京里有来信?”
阮娴坐在院里,正跟夏薇草说笑,闻声放下手中针线活,连忙站起身询问。
“恩啊,游姐姐给我写得信。”
宋绵竹把手里信纸抖过去。
只见上面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在怪她为何不去京中看自己。
阮娴看的哭笑不得,翻了老半天,才在结尾找到苏姜笔迹。
这位用词就比较简洁啦。
只一句:青河已考中会元,三月中旬需参与殿试,到时再联络,家中可好?
“你二嫂平日话少,没想写信时,话更少。”
阮娴把那一句话,翻来覆去看,眉眼散出几分柔和笑意。
夏薇草亦是很高兴,只是有些疑惑:“这会元又是何意,不是该叫贡士吗?”
“就是第一名呀!会试录取三百名为贡士,第一名则称会元,二哥这回风头算是出大了,整个大晋头一份。”
宋绵竹解释完,又掰开手指算。
“殿试于三月十五,到时天子会亲自策问,以定甲第结束科考。继而决定这些人的官位,该往何处去。”
阮娴点点头,难得慎重叮嘱:“你二哥若能留京,咱当然要同往,可若是被分往别处,哪怕是穷乡僻壤,咱这一家子也不能分开。”
二房没分家,自然得共同进退。
别说大伙儿生活在一起惯了,就是长嫂的职责,也没法让她舍下任何一人。
宋绵竹信誓旦旦拍胸脯,“放心吧嫂嫂,啥地儿,还能比咱永宁更穷乡僻壤嘛,我能造一宝地,自然能造第二个。”
她这话可不假。
如今永宁地处虽偏,却不再是乡野之地,而是被口口称赞的桃源。
高产作物是从此地传出,灾时唯有此地最是平静。
当地县令又是个聪明官,有手段心还善,谁不想居于他治下。
西游记等书亦是从那边流传进京。
啥蟹宴,春日宴,才子佳人的美谈,更是比比皆是。
一件事或许不算啥,可桩桩件件攒在一起,就显得不那么简单。
而最为引人关注的,莫过于此次会试中,永宁出身的举人,竟八中其六!
其中甚至还有一头名!
这是何等令人吃惊的比例。
也不知怎么的,永宁县中有一藏书馆的事,忽而传得沸沸扬扬。
有如被神化般,让不少学子心生向往。
“据说那些中榜者,都曾去书馆中钻研,而落榜者,则皆是闭门造车。”
这话传到宋绵竹耳中时,她是瞪圆了眼,怀疑自己又穿去了旁处。
反正听着不像自家图书馆。
那里何时举人扎堆,秀才当跑腿??
过年回乡时,她也去过几次,要说秀才也是有,可不多见啊。
举人忙着年后春闺,哪有空去看闲书嘛。
传到最后,也不知怎得,永宁县便成了福地。
那是老人住了,延年益寿,孩子住了,开智启蒙。
宋绵竹不由在家直呼:“亏了亏了,早知去城里多买几处房产,如今该是得发成猪头!”
被嫂嫂好笑戳了一指头,“咱本来赚得就够多咯,那一月好几百两银子,还不够你花嘛。”
“本来是够的,现在不是少了嘛。”
说起这事来,小姑娘便泛起担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天爷怎就见不得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