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宁远从后面赶上来,扫了仨人一眼,狠狠闭了闭眼,憋出来句:
“其实我记得以前事……我是从北边被拐来此处。”
“北边?哪个北边?”宋绵竹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还多了个收获?
“……最北边。”
贺闻瞥了眼人,边疆啊。
宋绵竹脑袋跟卡了壳,半天才重新转起来,莫名说了句:
“去那么远的地方拐孩子,往内地带,有点意思。”
正常来说,应该是拐了孩子,往偏僻地带,比如带去边城,那才是很难查出来。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薛素兰脆弱的坚持。
如她那般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有些事越是避讳,越是会形成种灾祸。
为了以后不再有同样境遇的孩子,她必须说出来。
“妹子想得不错,我确实跟那位小少年认识,算是……亲戚吧。
小时候爹娘便说,我与他长得相似,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薛素兰陷入回忆中,唇边露出些温柔的笑意。
旁边几人沉默不语,像是怕惊扰到她此刻的安宁。
“我家也确实在京城,布坊不过是家母的营生,家父在朝中当官,居三品。”
薛素兰语焉不详,想来还不愿提及身世。
“嘶……素兰姐在京中,怎么会被拐走?京中守备如此松散?”宋绵竹听得眉头直跳。
三品大员的亲闺女,说丢便丢,这也太离谱了吧!
薛素兰平静的面容起了变化,露出些许痛苦,似是一回想起那日,便钻心般的痛:
“我是在通州被带走的,那阵子京中,常有通州景美的传闻,在兄长的提议下,家母带着我前去游玩。
当时于一小院落脚,有一日,我跟丫鬟在后院玩耍,嬷嬷说兄长在后巷等我,因年岁尚幼,并没有思索太多,直接跟着去了。
谁料出门后,并无见到兄长,嬷嬷跟丫鬟借口去找人,把我一人留在外面,这才给了人贩子机会,用迷药将我迷晕。
再后来的事,我便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路上很颠簸,再后来……”
说到此时,薛素兰已泣不成声。
宋绵竹赶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好了,不用再说了,我都听明白了。”
贺闻一拍小沈肩膀,让其先带着人回屋歇息,莫要惊动旁人。
他只说了一句,便安抚住薛素兰颤抖的心。
“今日事,只有我们四人知,所听所言皆烂在肚中。”
沈宁远喉头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搀扶着人缓缓离去。
余下俩人,默默上了马车,朝县城驶去。
宋绵竹坐在车辕上,眯起眼眸,尝试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中,理出头绪。
虽然很多地方,薛素兰并没有说得太清楚,但仅仅刚才那些话,已有太多疑点。
“从京中到通州,无论是哪一处,都不像是姚家该去的地方。
三品大员丢了闺女,朝廷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你在通州生活,可曾听闻过风声?”
贺闻手握缰绳,车把的很稳,微微摇头,“七年前,我还未曾搬去通州。”
“可惜了,看来还是得回去再查。”
宋绵竹叹口气,已经明白真正让薛素兰痛苦的原因。
若真有人在意,若只仅仅是姚家所为,凭官府力量,不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除非,压根没人去查。
素兰姐或许以为,家人已然放弃了她,才会一直没有找来。
甚至于,在多年的折磨中,对兄长也曾起过怀疑。
通州,丫鬟,嬷嬷,该死的后巷……
最让人伤心的,不是命运多舛,而是来自身边的背叛。
她一直不愿回去寻亲,除了觉得失去清白身,无颜面对双亲外,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影响。
心死了,人要如何活。
“如今看来,素兰姐的事儿,跟金斗庄未必没有关系啊。”
小小一个永宁县,那么巧,出了两起拐卖案,原先她以为两者并无关系,现在却不那么想了。
起码,姚家姚立根,怕是没有他在公堂上交待的那么简单。
好在人就关在县牢中,总能有撬开嘴的机会。
“通州那边,我让人去查。”
贺闻看向小姑娘,眼中亦有万般情绪。
他曾对这天下漠不关心,是某人用行动教会他,活着总得找些事做。
无关家仇,无关私欲,只从已心。
宋绵竹迅速接道:“那我去找姜县令,追查人贩子老大,还有姚立根身后藏着的秘密。”
她无意识晃着小脚,从金斗庄想到通州,又想起威亚山寨,最后想起京城里的人或事。
事情好像越变越复杂,似有一张大网,在等着自己去闯。
她脑子里有点乱,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跟自己沾边的坏事,都逃不过京城那伙人的手脚。
可说到底,要不是她爱管闲事,其实薛素兰跟金斗庄,本与自己并没交集才是。
宋绵竹忽然偏头去看贺闻,目光灼灼,似有火在烧。
“怎么了?”
少年被看得不自在,耳尖红了一片,想掩盖都无处掩盖。
“我有没有说过,那日救下你,真好。”
真好啊。
小姑娘轻轻重复着。
她来这世间,不正是为此嘛。
旁人不救,她来救,旁人不管的事,她管。
什么多管闲事,什么诸多顾虑,都逃不过一个,从心而已。
“你说过。”
贺闻偏头看她,喃喃重复:“你说过的话,我都听见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与天地表心。
马车悠悠进了城,很快来到弄巷附近。
宋绵竹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一小二楼上,远瞧像个小酒馆,要不是打门前过,她还真没注意到。
牌匾上“图书馆”三个大字,旁边还刻了一本厚厚的书籍,属实引人注意呀。
“呦,这是谁的主意啊,还学会图文并用啦!”
宋绵竹站在牌匾下,欣赏了好一会儿,等贺闻把马车拴好,方才要推门进去。
没想到刚那句话,被里面人听见,正好有人将门拉开,笑道:“还不是你教的好。”
“咦,许久未见,你还学会拍马屁啦,夸我也不会给你涨工钱呦。”
宋绵竹顺嘴调侃,对面之人,可不就是孙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