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景听着二老闲聊,目光却落在旁边沈宁远身上,明显带着些欣赏。
咱们的县令大人,至今未寻到合心意的师爷,最近却好似有了新的人选。
听完外面发生的事后,他回过头,对着金氏轻声安慰道:
“没事便好,若是有什么不妥处,二老定要告知我才是。绵竹妹子离去前,我可是跟她约好,要替其守好宋家。”
金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您太客气咯,放心好了,咱在村里又不出去,还能出个什么事嘛。”
宋老汉亦是红光满面,就说咱家跟大老爷关系好吧,这话听着多舒心啊,要给村里人知道,那是倍儿给自己长脸呀。
姜云景却是目光一凝,再次慎重叮嘱:
“眼下外面四处闹荒,宋家有此良物的消息若是传出,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其实我不是很同意将粮种分于村民,便是怕人多嘴杂,但既然已如此,还是当心为妙。
在下次收成前,此事定要让村里守口如瓶,我对外亦不会透露出宋家。
二老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便去高平庄传一声,会有人速来衙门通知我,千万莫要大意。”
虽然姜县令没把话说透,但老两口还是听明白了,都是从大大小小的灾荒蹚过来的人,哪能不懂这些。
宋老汉脸色微变,连忙点头道:“您放心吧,绵丫头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家可没高个子,肯定不会逞能。”
这过于直白的话,引得姜云景不由轻笑出声。
那边的沈宁远亦是无奈抬起头,总觉得自己无辜躺枪,如今家里孩子,属他个头最矮。
比宋萍还要矮一些,两人年纪相仿,个头也相仿,可到底一个女娃,一个男娃呀。
最该长个子的时候,营养跟不上,确实有些耽误人生长。
老两口可没少嘀咕过,让他平日多喝些大骨头汤,就怕他以后真不长个儿哩。
“瞎说啥大实话哩!您放心吧,咱村里人虽然嘴碎,但该闭嘴的时候,还是省得的,咱如今可是跟他们栓一根绳上,他们想要占好处,就得把嘴闭严实。”
金氏拍出一记铁砂掌,孙女离家后,拍人的绝活都要手生了。
宋老汉顿时龇牙咧嘴,赶忙从怀里拿出封信,好转移老婆子注意力。
“对了,刚铁柱送信过来,说是从通州来的,他顺道给带回来了。”
乔河村有本事让驿站送信的,只此一家,来人早就混了个眼熟,乐得少跑半趟路。
金氏一惊,连忙接过信,“啥时候回来的?我在外面咋没瞧见呀?”
“从宅子那边门进来的,把信交给我后,他又去作坊拉货咯。”
如今分销生意越做越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干脆交给铁柱两口子管理。
一个负责送货,一个负责管事,真从没出过岔子。
李秀娥在做生意上,还真有几把刷子,行事爽利,不似一般村妇般目光短浅。
在她的建议下,宋家又多买了仨人回来,扩大生产。
还要搞啥片儿区分销,一个地方只包给销量最高的人。
老两口虽然听不大懂,但算得明白账呀,只要进的银子越来越多,那就没啥好操心的。
此时,金氏打开信封,捧着信纸跟捧着什么宝贝,“前些天不刚来过信嘛,咋又来一封,这孩子就是离不开咱……”
她嘴里嫌弃,面上却是笑开花,看了良久后,方才朝沈宁远招手,“小沈呀,你给奶念念,上面都写了啥。”
宋家扫盲班可只针对小年轻,那年纪大点的,逃课逃的比谁都欢,因而老太太至今大字不识几个。
也不怪她嘛,今儿记住,明儿就忘,记得还有啥意思嘛,不如不记,反正自家孩子多,个个都是读书人!
只要一想到,萍丫头如今在忙得事儿,小老太太便顿觉骄傲,女先生算啥嘛,咱家孩子可管着一座图书馆哩!
“你不识字,你还拽着不放……”宋老汉没嘀咕完,便被伸过来的大巴掌给憋回去,缩着脖子去拉沈宁远,“啊对,小沈啊,快过来看看。”
他这老骨头一把,可跟绵丫头没法比啊,别让老婆子拍顺手了再!
别人的家书,姜云景自是不便旁听,正好这时候种粮也已全运到外面。
他沉吟一声,先跟老两口道了个别,接着略微不舍看向沈宁远,叮嘱道:
“我知你有天赋,待得冬日先去考个童生回来,若真不愿走仕途,便给我当个师爷也好,莫要自误前程。”
这话题显然已经提过不止一次,老两口欲言又止看看沈宁远,见其低头不语,只好上前打圆场。
“枉费大老爷厚爱,怪这傻孩子没福气,许是他就不爱读书吧,其实当个大夫也挺好的,救死扶伤嘛。”
姜云景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领着衙役们走了。
夏收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毕竟此地之物,或许便是救灾的唯一出路。
而在此期间,难免会跟宋家人接触。
相对朴实的农家而已,这家子的组成实在复杂,有买来者,亦有救回来的。
也是因此,姜云景对宋家的感官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