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爹在信中最后写着:
“事发突然,速做决定,若你们不来,我便行动。”
看来他也是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无论官府处于何种目的,匪窝背后的指使者决然不能放过。
宋绵竹走得很快,明知急也没有用,却恨不能多生两条腿。
好像要趁着狂奔的气势,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安。
一路上带起黄土漫天,小姑娘身后跟着三四条土狗,可着劲儿撒欢亲热叫喊。
村民们只瞧一眼,便回头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也不知宋家小闺女有什么魔力,成天在村里追鸡撵狗,把畜生们赶得嗷嗷叫。
偏生没有一只会下口咬她,甚至还都喜欢跟在她身后玩儿。
有些人小声嘀咕,难不成那有福之人,还特别招畜生喜欢不成。
旁边立马有人接话茬,保不准还真是,别忘咯,绵丫头可是从狼嘴里活下来的人。
大伙儿连连点头称是,完全忘了是人家贺小哥打死了狼,方才把人给救下。
等到眼里出现学堂,宋绵竹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下来。
她的到来,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变故,无论生出什么意外,自己都没理由害怕的。
村子里的学堂,原是李瘸子家改造来的,就是个简陋的茅草院子。
宋绵竹走到门口时,刚巧见高氏挑着俩粪桶走出来,她立马停下脚步躲到旁边。
那味道,确实上头啊。
高氏黑着张脸,嘴里骂骂咧咧,“都是农家娃娃,啷个那么精贵呦,拉得又不是金疙瘩,还得要天天打扫。”
她本就是爱打扮的人,在自己家都没干过这种活儿,如今却隔一天便要清理一次茅厕,心里是老大个不高兴。
曹氏倚着门说起风凉话,“这谁家娃娃不精贵啊,说不得以后考个举人哩,替举人老爷扫过茅厕,说出去得是多大的面子啊!”
“这面子全给你得了,我不稀罕!”
“哎呦,我倒是想,可这事儿我管不着啊,你得跟老宋家说才行。”
曹氏巴不得高氏撒手,她还真不嫌弃活儿脏。
只要能让儿子读书考科举,扫个茅厕算啥子嘛,就看不得高氏那矫情样儿。
“谁说我不干咯!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粪能浇田里当肥料用。
宋家老三原先干得就是这买卖,你想把便宜全占咯,美得你呦!”
高氏那是什么性子,占便宜还嫌少的人。
就为了不让曹氏把好处全占了,那她也得咬着硬撑下去。
再说咯,她还能不知曹氏打得什么主意嘛。
如今这学堂,只自家跟曹氏家不用教束脩,把自己挤兑走,就只剩她快活咯!
“个缺德带冒烟儿的!”
“嗐,你骂谁了你!”
“谁干缺德事骂谁!”
俩人顿时互相骂起来,曹氏为了膈应高氏,硬是跟着她一路走远。
宋绵竹从树后面转出来,瞧着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玩味儿的笑。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把她俩放一块儿,让她们狗咬狗去,省得祸害旁人。
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小姑娘好久没夸自己,心情一下变得好起来,蹦蹦跳跳进去院子。
此时宋青河正在给孩子们上课,苏姜见到小姑子便笑。
“你咋来咯?又被贺小哥抓包练功,偷偷逃出来的?”
“嗐,嫂子你净瞎说啥大实话。”宋绵竹汗颜,探头探脑在屋子门口张望。
宋青河轻轻瞥她眼,,朝人随意一挥手,示意小妹不要闹。
下面好几个孩子发生笑声,其中以铁柱笑得最大,承恩表情最无奈,虎子挠挠头显得有点害羞。
宋绵竹被哄孩子一样赶走,翻个白眼不爱搭理二哥了,凑到苏姜面前,把信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
“苏老爹来信了,二嫂你看看吧。”
苏姜微微皱眉,把信看完后,脸色反而平静下来,直接说了句。
“明日我便动身去往通州。”
宋绵竹知她会急,但没想到她这么急性子,顿时愁的抓头上小揪揪。
“别啊,有事好商量,你得让我再想想,咱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事,既然你二哥腿脚已好,我带着他上路便可,你乖乖留在家里。”
苏姜明显是打定主意要走,她不可能放任苏老爹一人行动,就她爹那个脾气,不定惹出什么大事。
“二嫂你好歹听听二哥的主意吧……”宋绵竹自然明白这个理儿,但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
然而苏姜只回一句,“他会跟我走的。”
让小姑娘牙酸的同时,捂着耳朵,不管不顾跑出去,“明儿真不行,太急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如今乃是四月中,逃难的灾民即将到来,她实在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在此时离去。
说句实在话,她心里其实也明白,灾民之事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自己留不留意义不大。
即便五月底粮食成熟,有自己的计划在前,可想要安抚好灾民,也需要花上些时日。
然而科举不等人,秋试定在八月,二哥最迟六月不走也得走。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趁现在走,省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又给他耽误住。
毕竟有过一回先例,某些人为了防止自家跟京城搭上关系,不定有什么招儿在等着他们。
而解决灾民之法,自己已经与姜县令谈妥,观其言行举止,乃是个实打实的好官,有魄力有能耐,宋绵竹对其还是比较放心。
此时让她万般纠结,拿不定的主意的,还是那善变的老天爷。
谁知道等自己走时,又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留下的家人朋友那么多,她一个也赌不起啊。
小姑娘回到家后,坐在院里想啊想,就这么一直想到了天黑。
众人皆从外面赶回来。
宋青河从她身旁路过,轻轻留下句,“我同意你二嫂的话,小妹你莫要担心我们。”
被宋绵竹狠狠白了眼,扭开身子,拿屁股朝人,压根不爱搭理他。
宋青川在院里卸着箩筐,随意朝人问起,今儿送来的信,可是苏老爹有什么急事?
对于这种问话,宋绵竹一律以“报平安”来搪塞。
自回家后是左一拨人问,右一拨人问,她就不明白咯,咋都来问自己,她奶不是在院里嘛!
小姑娘思绪被打断无数回,痛苦挥着王八拳,轻轻锤了宋青河几下,抱着头往屋里跑,“我不吃晚食咯!谁都不要来喊我!”
“这孩子……你又咋招惹她咯?”金氏嘟囔句。
宋青河见大伙儿拿谴责眼神瞅自己,尴尬摸摸鼻子,“唔。”
他没想好说辞,铁柱抢着替他说咯。
“许是小妹今儿来学堂找二哥,二哥忙着上课不搭理她,害她被孩子们笑了,对吧,承恩?”
承恩不搭话,拉着虎子往堂屋跑,他才不凑这个热闹。
家里头小姑姑是最惹不得,其次便是二叔二婶!
虽然这个答案有点好笑,但好歹是知道了小姑娘为啥闹脾气。
大伙儿也没当回事儿,吃过晚食后,说笑了一阵,便各自回屋歇息。
宋绵竹是早早回屋躺下,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下定主意,倒是被饿意折腾的睡不着。
这人还真是由奢入俭难,一顿不吃便饿得慌。
她一个打挺坐起来,身上衣服也没脱,直接套了鞋子打开门,悄默默往灶房里钻。
“呦,哪来的大耗子啊,夜里不睡觉出来寻食啊?”
忽然头顶传来个声响,差点没把小姑娘吓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