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吴婶在灶房忙活,等孩子们放学,刚好可以吃上午食。
宋绵竹跑进去,先是“哈哈哈”笑了一阵,方才在吴婶惊恐的注视中,抹着眼角的泪抱歉。
“对不住咯婶子,没吓着你吧,那帮孩子太逗啦!”
“嗐,他们年纪小,说起话来可逗人哩,不过都很听话,铺床洗衣服从不让操心,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孩子。”吴秀华松口气,笑着道。
她刚差点以为宋姑娘发羊癫疯了,还好没来及大声喊人,不然可真是闹笑话哩。
俩人顺着话茬,随意说笑几句。
吴秀华看眼门外,见没人在那,稍微压低声音道:
“你让婶子注意的事,婶子记着哩,我看老候一家三口,性子都挺不错,是个肯干活的人。
没见过有谁偷奸耍滑,对孩子们也是真心的。
刚来那几天,有几个孩子肠胃不好,乍吃多油水容易蹿稀,给床褥弄脏了。
何氏天天给浆洗,没有过一点怨言,还把自己铺盖抱过去,夜里照看他们。
老侯也是一大早便去寻大夫,又是要煎药又得下地干活,从早忙到晚。
我瞧他们是把心留咱这了,以后肯定会好好过日子。”
“我信婶子的眼光,只要对孩子好便成,我也没啥别的要求。
侯叔他们,说是买来的,其实咱家没拿他们当仆人,就是想找些人帮忙打理庄子。
咱这里什么都不差,只要肯留心,待的久了,我想任谁也舍不得离开的。”
“是这个理儿,宋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庄里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那啥土豆,你不是让婶子给做过一回,当真是能做粮食吃啊。
要真有那么些产量,我都不敢想那好日子什么样。
我能来你这儿帮工,酒楼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哩,老侯他们能遇上你,那是天大的福气哦。”
说话间,宋绵竹把芝麻糖纸包放案几上,探头看锅里在烧的菜。
蒜苔炒肉片,扑鼻的香味甚是勾人,旁边灶眼还煨着骨头汤。
桌上搁着几盘小炒菜,以及一筐白面馒头。
瞧得出来,吴婶是真把自己的话记心里,对于这点宋绵竹很是满意。
她不在乎那点钱,银子赚来便是该花的,孩子们的营养得抓紧。
瞥见地上的的箩筐,宋绵竹不由弯腰蹲下去,里面皆是些家常蔬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显得十分新鲜。
吴秀华见小姑娘在看,拿了个盆子装菜,笑着说道:
“那都是村里大爷大娘送来的,说给孩子们添个菜,不收还不行,天不亮就给放庄子门口,给钱还不收,说是自家种的不值啥钱。”
宋绵竹点点头没说什么,站起身帮忙把菜端到堂屋。
无论是乔河村,还是刘家村,民风大都纯朴,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自从得知慈幼院,乃是收养幼孤所用,附近的村民便一直对其多有照料。
不光送菜,之前春耕时的,更有大小伙子跑过来帮忙。
侯永福乍见几个人扛着锄头,还吓了一跳,得知其来意后,心里便全是感动。
这些事,方才他都有跟宋绵竹提过,小姑娘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是记在心里了。
人间或许多磨难,善良却是可以传递的,只要一个扶一个,总能咬着牙往下走。
饭菜摆了满桌,孩子们一窝蜂涌回来,叽叽喳喳往屋里钻。
沈宁远在后面大喊着:“先去洗手!洗手了才能吃饭!说你了小九,想往哪跑!”
“五哥,我这不是正准备去嘛…”云见使劲从他手底下,努力夺回自己的脖领子,腆着笑脸跑走。
何珍早已准备好一盆温水,让孩子们排队来洗手擦脸,她可是谨记小姐的叮嘱。
啥…病从口中入,一定要注意卫生!
宋绵竹依着门框,看着一堆活泼的小崽子,忽然没来由笑出声。
“你觉不觉得,小沈有点像承恩?”
贺闻被她捅了一手肘,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嗓音,他很配合的问道。
“怎么说?”
“小沈跟承恩一样,都是老妈子命,你看他接受新身份,接受的多快。”宋绵竹朝外头指指。
沈宁远木着张脸,瞧着不好接近,做的事却令人莞尔。
他跟轰小鸡仔似的,把四处乱跑的孩子聚到一块儿,谁要敢靠近井口,便被拎着后脖领薅回去。
孩子们洗好一个,把小手给他看下,方才被放行一个,撒着欢往堂屋这来,甜甜喊声“绵绵姐”,又喊声“叔叔好”,再乖乖落座等开饭。
别说宋绵竹快笑不活了,常山把自己缩在屋子角落,背过身子不敢露脸,肩膀抖个不停。
随着一个个孩子坐好,贺闻眯着眼把小姑娘给按到凳上,他环视着小萝卜头们,忽然嘴角弯起,绽出个极温柔的笑容。
“哥哥长得很老吗?”
宋绵竹差点跳起来,心说贺小哥咋还学会色诱啦,被人一巴掌按回凳子上,禁了声。
几个大男孩互相看看,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的却是没啥顾忌,脆生生喊道。
“哥哥不老!”
“叔叔好看,不老!”
“不对,咱应该叫哥哥,绵绵姐是姐姐,贺闻哥哥不能是叔叔!”
说话这孩子刚被教育过一番,此时站起来教育大伙儿。
“可是常叔叔说,贺叔叔是他的头儿,比他还大,咱喊贺叔叔没错呀…”
把拳头塞嘴里,笑得不能自已的常山,忽然停止了抖动,不用回头他都知道,少爷的眼神能有多可怕!
“常山,我们好像有阵子没见过,你出来下,我找你有话说。”
贺闻脸颊漾起梨涡,他笑得越是亲切,小姑娘头低的越厉害。
哇哦,感觉还挺瘆人。
常山哆哆嗦嗦往门外走,此时此刻,他十分想要戳聋自己,好逃避少爷的“谈话”,然而他不敢也不舍得。
只能在踏出门槛时,回头朝小姑娘投去求救眼神。
然而宋绵竹已经拿起馒头,招呼孩子们吃起来,只当外面无事发生!
这顿饭,大伙儿吃得很香,屋外很安静,一直没有异响传来。
宋绵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正纳闷两人咋还没完事,贺闻当先进了屋里来。
“他人了?”小姑娘递过去筷子,忍不住八卦。
“他说他不饿,要上山砍柴去,担心庄里柴火不够用,准备挑个百八十斤回来。”贺闻语气淡淡,仿佛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百八十斤…
宋绵竹对这个没啥概念,还在想这惩罚到底算不算多。
那边沈宁远呛了口汤,在小姑娘注视下,默默放下碗。
“刘家村靠近县城,附近没啥山头,一般都是去城里买柴火…南城门外倒有几座荒山,那里的人常背柴来卖。”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宋绵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贺闻吃好,何珍开始收拾桌子时,方才咂舌惊道:“你让他去城南砍柴啊?”
“不,是他主动的。”贺闻一本正经强调。
“是是是…”
大佬说啥就是啥,不用她去砍柴就行!
吃过饭后,何珍领着孩子们去午睡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要吃好睡好,左右庄里也没啥事要他们帮忙。
孙勉也要回屋休息会儿,他下午得进躺城,去弄巷那继续教学,如今已跟二丫他们商定好,每日下午上一个时辰课,附近有想听得百姓皆可来。
确定侯家可信后,其实吴婶跟孙勉,便不需要再住在庄里。
可他们还是没搬走,反正家里也没旁人在,母子俩在一起,到哪都是家,不如跟孩子们住一块,还热闹些哩。
宋绵竹今儿来,也没啥大事,就是过来看看情况,既然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那她乐的当甩手掌柜。
以后有孙勉跟常山在,自己便不需要多忧心。
孩子们睡了,院里变得清净许多,宋绵竹也打算回五味斋去,瞥见沈宁远在那扫地,她忽然想起一事,朝人挥挥手。
“小沈啊,你之前不是说想自立门户,有没有想好要做些啥啊?”
沈宁远抬头,眼里走过迷茫,以后些许不知所措。
自搬来慈幼院后,便一直忙于看管那些孩子,哪来闲心想其他,早把自己最初的想法,给抛之脑后。
“你要是没想法,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
去当个大夫如何,大夫受人尊敬,天底下没几个敢得罪大夫的。
我正好认识个名医啊,你要能跟他学上几手,包你受用无穷。
以后去城里开个医馆啥的,自立个门户那是轻而易举啊。”
为了替学堂拐个好老师,小姑娘算是费尽口舌,生怕打不动小沈啊,这孩子一看便是心思重的,至今自己都看不透他。
两个女学生,一个男学生,等他们跟老道士学成后,既能回来教导旁人,还能开个小医馆啥的,也算是福泽乡邻。
沈宁远默默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直到贺闻走出来,站到宋绵竹旁边,他方才轻轻点头应下。
“太好了,听姐的准没错。”
宋绵竹高兴一拍他胳膊,却被人默默躲开。
“我今年十三。”沈宁远丢下句话便离开。
小姑娘嘴里嘀嘀咕咕:“十三怎么了,还不是个矮子…你说现在这些孩子,咋那么拧巴。”
被问到的贺闻一摊手,别问他,反正他不拧巴。
离开的时候,俩人把牛车带走了,如今庄里田地已耕种完,便用不上牛呢。
今儿进城时,还包的高老汉车,坐的小姑娘腰酸背痛,回去可算坐上自家车哩。
回到五味斋后,宋绵竹先去找了铁柱,托他去陈叔家走一趟,那地方她不认识。
自己则接替了他的任务,跟贺闻留铺里帮忙。
她脚下不停,前堂后厨转悠,还不忘观察一番。
冯氏在灶间跟夏薇草学手艺,宋双全则在前面招待客人。
俩人分工明确,符合各自性子,因而上手很快,瞧着挺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