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认为黄昏是吉时,因而酒宴摆在傍晚时分。
宋家可说是把该有的仪式都给足了,只盼着两人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被曹氏闹了这么一通后,天色已暗,门口挂起了红灯笼,院内点燃龙凤蜡烛,到处皆是喜庆。
待得众人酒足饭饱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到了这时候,宋绵竹才惊奇的发现,原来古人也闹洞房啊。
她还以为这些老封建,吃饭时都男女不同桌,那婚房更该是不能踏入的禁地才对。
小姑娘心里好奇,拉着宋老汉问个不停,方知本地习俗里,闹洞房乃是为了驱邪避灾。
至于为啥能驱邪避灾,那就不是老头能说清楚的啦。
他已经醉的分不清男女,拉着铁柱喊老婆子,抱着金氏喊大儿,给老太太气得,一巴掌给人搡开。
宋老汉被丢到凳子上,大着舌头,吐字含糊不清,一个劲儿在那喊:
“绵丫头呢?绵丫头呢?爷爷的宝贝孙女哪去咯,你可不能跟臭小子跑啊…”
满院的人或坐或站,带着笑意看过来。
宋绵竹那叫一个尴尬,眼看老头自个扶着桌子要站起来,连忙伸手要搀扶一把,结果被人两下按到旁边凳子上。
“虎子啊,你多吃点,如今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别客气,爷爷找你三姐哩!”
宋绵竹起了两次身,都被他给按回去,无语看着老头歪七扭八跑开,握住虎子的手在那叮嘱,让他以后离贺小哥远点,省得有人打他注意。
虎子眼神别提多迷茫,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啥三姐夫要打自己主意…
宋老汉闹得笑话,没引起多少人注意,桌上醉酒的人不在少数,更甚有把头埋进碗里,边吃边睡着的。
“你就造孽吧,把老头们喝出毛病可咋整。”小姑娘指着苏老爹痛心疾首道。
只是那双笑成弯月的双眸,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若不是来吃席的人太多,多少要注意点形象,她怕是能笑出鹅叫声。
苏老爹挠挠下巴,混没当回事,才喝趴下半桌人,属实算是客气了。
他还在那跟老道士对饮,桌子底下滚了一地的酒坛子。
白老爷子没他俩酒量好,用筷子敲着碗沿,自顾自吟起酒令。
孩子们早早填饱肚子,前院后院乱蹿,跟着在那喊:“作孽吧!作孽吧!”
顿时被自家父母,追着后头打屁股,让他们别瞎喊,这会儿该说吉利话!
孩子们从善如流,马上改口喊:“洞房花烛,一次抱俩!一次抱俩!”
“噗”
宋绵竹一口茶喷出来,举着手大喊:“这回可真不是我教的啊!”
大伙儿发出哄堂大笑声,幸好是左邻右舍都被请来吃席,不然一个扰民定然逃不脱。
几个汉子扶起宋双全,调笑着要好好闹一闹洞房。
有兴趣的亲友纷纷往屋里钻,此时不分辈分长幼,只为向新人贺喜取乐。
宋绵竹饶有兴趣跟上,挤在最前面进屋,等着看大伙儿如何闹洞房。
她不仅自己要去瞧热闹,还朝贺闻,宋萍,铁柱几个年轻人使劲招手,俨然一副进戏院的架势。
金氏一把没拉住人,在后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表现的那么猴急,不是惹人笑话嘛。
她左右看看,除了醉鬼还是醉鬼,心里才松口气,也算自家那些酒没白浪费。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干的。
这里的“闹洞房”,一为恭贺新人,二为沾沾新人喜气,其手段相当朴实无华,
只打趣打趣新郎,让新娘唱歌跳舞,拿人逗闷子。
有那玩心重的,也只是故意留在屋里不走,不让新人春宵一刻。
本来就只是个意思,大伙儿图一乐,可今儿的新郎却是让人无从下手。
宋双全是被几人抬进屋里,身子一挨到炕,嘴里便打起鼾。
任何人喊他,都没一点反应,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瞧他那样子,今儿指定别想春宵一刻啦,留不留的好像没啥意义。
新郎睡得跟猪一样,冯氏还得拿汗巾给他擦脸,旁人自然不好再闹。
一窝蜂挤进来,又一窝蜂退出去。
宋绵竹悻悻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到女眷那桌,思考着自己应该去哪退票。
花生瓜子小板凳,全都准备好了,就让她看小叔打呼?
没意思!
此时宾客渐渐散去,院里只剩自家人还在那聊闲吃喝。
苏老爹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拿酒碗,挪到小姑娘身旁坐定。
“俺俩不约!”宋绵竹警惕道,别是来找自己喝酒吧,她可不想把脸埋汤碗里。
苏老爹倒了两碗酒,也没强求她,自己端起一碗,“绵丫头,叔来这儿两月有余,一直没好好谢过你。
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后来发现你是婆家小姑子,我这受的恩情就更多哩。
多亏有你在,苏苏他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青河的腿伤也不至于无药可医。
我还腆着个老脸,一直在这蹭吃蹭住…”
“叔说得哪里话,自家人何谈恩情,您咋不说住下后,帮忙干了多少活呀。
再说,那可是我亲二哥,帮他们不是应该的嘛。
您是二嫂的亲爹,跟我亲爹没两样,以后要再说这种话,可就是埋汰我哩。”
宋绵竹打断他的话,端起酒碗,跟人碰了下,一切都在酒里了。
苏老爹凝视她良久,放声朗笑,一口干尽碗里酒。
小姑娘有样学样,颇为豪迈咕了一大口,实在没憋住心里话,“那个…我二嫂叫苏苏啊,以前咋没听你这么叫过?”
“长大以后,她就不让我这么叫咯,说是娘们唧唧。”苏老爹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回忆着闺女小时候的画面,颇为遗憾道。
“嘎嘎嘎”
小姑娘终于还是笑出鹅叫声,娘们唧唧,可不就是娘们嘛!
笑着笑着,她忽然感到眼前天旋地转,晕乎乎仰倒在某人身上,宽阔的背脊略带温热。
眼睛直视着漆黑的夜空,失去意识前,好像看见有豆大的雨滴落下。
耳边是宋老汉的叫嚷声。
“哎呦,哪来这么多鸟屎!给衣服都打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