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河村可说是背靠大山群,出了村尾往左走便是后山,而往右走则会遇到一条宽河。
说来这事儿也巧,今日宋老汉见池塘挖的差不多,便带着人要去附近的宽河取水。
众人到了地方,远远瞧见个姑娘正往河里走,一看便是自己下的河堤,明显是要寻短见呀。
村民们性情质朴,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连忙跑过去救人。
而当他们赶到时,一个浪头淹没了姑娘头顶,瞬间跳下去好几个水性好的汉子。
好不容易把人救上来,却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大伙儿顿时麻了爪。
来太山干活的都是壮年的汉子,谁也不好把个浑身湿漉漉的姑娘给抱进村子啊。
这不宋老汉便留了几个人看顾着,自个跑去家里寻道长来救人啊。
“都不知该说这姑娘是命好,还是不好哩!”老头拉着老道士一路疾跑,嘴里还不忘感慨。
要说命好吧,那也不至于寻了短见啊,可要说命不好,怎得就那么刚好,才念叨着怕是只有道长能救人,这就把人给念叨过来了。
宋绵竹跟在俩人后面跑,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她脸色显得不那么好看。
贺闻一直坠在她身侧,明显发现了小姑娘的心不在焉,每当她脚下出溜的时候,便伸手扶一把。
当俩人赶到河边时,老道士已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施了几针后,对着满脸期待的众人摇头。
“腹内积水,气息渐无,此症非贫道所擅长。”
“连道长都没法子啊……”宋老汉叹了口气。
大伙儿神色不忍偏过头,看来只能替这位姑娘准备后事了。
这时候,一个小姑娘发了疯似扑过来,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人想死怎么不能死远点,险些害死一个无辜的生命,如今又祸害自己,要死就死彻底了,为啥还非要给我遇见!烦死个人!”
她一边骂一边用两手按压姑娘的胸膛,把在场人都给吓到了。
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齐齐往后退了几步,这老宋家的小闺女发起疯来着实吓人,怎得要去折磨一个死人。
“绵丫头,你这是……”
宋老汉颤颤巍巍伸出手,刚要拉住孙女,却被贺闻给拦住了。
“别动她!”老道士几乎是同时惊诧出声,“丫头好像是在……救人?”
可不就是救人嘛!
宋绵竹此时压根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全部心神皆放在做心肺复苏上。
想她不过是跟院长奶奶学过几手妇科医护,对溺水的救治法只是在网上听闻过而已,真正实施却是头一回,自然得全身心投入。
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按压三十次后,用手指捏住女子鼻孔,再进行人工呼吸。
四下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宋老汉看得脸皮直抽抽,孙女胆儿也太大了吧,先不提有违礼数,那女子在众人眼中跟死人无两样,跟具尸体嘴对嘴……嘶,老头子不敢想象啊!
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渗出汗滴,反复操作着那套古怪动作,眼里写满了执拗,像是非要把那女子喊起来,好好质问一番。
凉风拂过湖面,打在众人脸上,激起一片寒凉。
他们看着看着,心里忽然生出些不落忍来。
“够了,绵丫头,已经够了……”宋老汉鼻头一酸,不知孙女为何要对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执着。
老道士蹲下身,手指搭在女子手腕上,闻言竟瞪了老头一眼,“不够不够!丫头你继续!这人脉搏增强了!”
宋绵竹自然没有停下,她压根就听不见耳边的声音,眼里唯有面前的一张苍白面孔。
一下,二下……三十下!
地上躺着的女子,忽然呛出几口水,悠悠睁开了眼睛。
大伙儿先是一愣,继而是惊喜,还真给救回来啦!
乖乖,老宋家的小闺女,能跟阎王爷抢命啊!
惊呼声、慰问声、询问声,此起彼伏。
宋绵竹在女子醒来那一刻,便卸了全身的力气,往后一仰坐到了地上。
贺闻恰到好处的往前移了一步,用膝盖跟小腿抵住她的脊背,给人以依靠的地方。
“绵丫头,你没事儿吧?”宋老汉自然是第一时间来关心孙女,见她小脸煞白,不比那落水女子好几分,心头的担忧可想而知。
宋绵竹摆摆手没说话,她微微喘着气,倾听着那边村民对女子的询问。
“姑娘,你家住哪儿啊,怎得想不开要寻短见?”
“你这有啥子事想不开的哩,人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嘛。”
“就是就是,要不是咱绵丫头在,你怕是已经被牛头马面带走咯!”
“绵丫头有本事啊,连溺水的人都能救活,可是比道长有本事啊!”
“嘘,不能这么说,道长也是挺有本事的……”
老道士鼻子不知鼻子,脸不是脸的站起来,能不能问正事,咋没说两句就跑题咯!
“咳咳,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问清楚人是哪个村子的,赶紧给人送回去才是。”宋老汉虎着脸打断众人,然而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他宝贝孙女就是有本事啊!
女子自醒来后,便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听到宋老汉的话,跟崩溃了似的抱头痛哭,“我不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我的毛丫就在那河里,你们为啥子不放我去找她!”
“什么?河里还掉进个孩子?”
“刚刚谁下河救的人啊,恁大个孩子看不见嘛!”
“没啊,刚真没瞧见有孩子啊!”几个下水救人的汉子,急得满脸通红。
宋绵竹是真搞不明白了,“你既然已经狠心将她扔进河里,又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想将她丢河里,我是将她放在河边,想着有人来取水时能将她抱回家养,怎得就掉进河里了……”
小妇人神情恍惚,手里紧紧抓着块襁褓,就连落水生死一线间都不曾松手。
“啥,你把孩子给遗弃在河边,你这婆娘咋恁心狠啊。”
“这寒冬腊月的,就是放在河边也受不住啊!”
听了俩人的对话,大伙儿吃了一惊,忍不住责怪起来。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小妇人失声痛哭,猛地站起来往河里跑。
几个汉子赶紧拉住她胳膊,虽然扔孩子这事听起来很可气,但也不能看着人跳河吧。
“行了,别嚎了,吵得人头疼,”宋绵竹在贺闻的搀扶下站起来,对着小妇人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孩子在河里?”
宋老汉听了全程,这会儿有点醒悟过来,对着孙女结巴道,“珍……珍珠的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