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上册，老夫如今印刷了四百本，已卖出三百多本，按照约定，将分于丫头一百两纹银。”
白老爷子领着宋绵竹进入书肆，从柜台中翻出本账册，递过去示意她查看。
宋绵竹接过账册，却没有翻开来，而是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嘴里喃喃道：“一百两，不少了。”
白老爷子看她眼，复又取出一本书递过去，封面上书着“西游记中册”几个字。
“中、下两册老夫已着手印刷，预计将在两个月内进行铺售，到时候会有至少两百两的分益。”
宋绵竹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一本书籍的印刷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还要在各地铺售，短短两个月卖至三百本，这已经很令人吃惊。
不等小姑娘开口，白老爷子郑重其事道：“丫头，咱们约定要将此书售往大晋各处，老夫勉强算是做到了，这些银子将要交于你手，你究竟有何打算，要如何实施，是否也该给老夫个交待？”
宋绵竹微闭双眸，思索片刻，再次睁开时，内里一片清明。
“如我之前所言，打算先开一间收容孤儿的慈幼院，首先要做的，便是寻找一处可供收容的场所。”
白老爷子微微皱眉：“买房少说上百两，现下的钱财远远不够，租房却又不是长久之计。”
“咱可以城外买良田，十来亩地不过几十两，再盖几间土坯屋，完全可自成一个小庄园，既是安身之处，又能让慈幼院自给自足。”
“买来良田又有何用？那些幼童岂能去种地？”
“招工，买人，办法总是很多的，我是想开一间专门教人技术活的学堂，比如木工，比如打猎，比如厨艺等等，总要教人谋生法，才是慈幼院长久之计。
招工则签文契，前期慈幼院无偿培养，约定功成后，须得在慈幼院安排的铺子里工作十年，当然是有工钱的。
买人更简单了，要么替慈幼院工作十年还自由身，要么做活攒钱把自己赎走，就当是慈幼院借了笔钱给他们。”
小姑娘显然已经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出来的法子的确有着一定可行性。
白老爷子目露欣赏，这个丫头总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聪慧。
不过他还没有松口，而是提出一个问题。
“丫头说要开慈幼院，可曾考虑过究竟要收容何种人？”
“初期银钱有限，我想从孩童帮起，像是弃婴，乞儿，当然也可收容些无法自立的妇人，正好还可以帮忙看顾孩子。”
“那丫头可曾考虑过，一旦你收容被人遗弃的幼儿，若是被旁人知晓，索性将养不活的孩子全送到庄园门口，到时该如何是好？
就算丫头本事大，会赚钱，能将其都收养着，等到幼儿长大，学会了本事，人家又上门来要将其认领回去，到时候又该如何？”
一连两个问题，压的宋绵竹说不出话。
她眼里有迷茫，自己是真没想过这茬。
那不等于是白白替人养了孩子？
虽说好像本意皆是为了孩子好，但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人的良善之心，真的该被如此利用吗？
“丫头莫要怪老夫事多，不妨回去想想清楚再谈往后。”
白老爷子面色和蔼，显然不是故意为难，而是在帮其理清，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宋绵竹摇摇头，连道还是老爷子考虑周到，是她鲁莽了，等她想清楚了再来找老爷子。
小姑娘闷闷往外走，书肆外面有一人在等她。
贺闻站在门口，那画面很眼熟。
宋绵竹恍惚想起，自己初次来找白老爷子谈印刷西游记之事，当时也是在此巧遇了贺小哥。
“你来找我的吗？”
“恩。”
少年少女，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巷子中，两旁老旧的墙面上，攀爬着墨绿的藤蔓。
宋绵竹忽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都听见了？”
“恩。”贺闻的声音轻飘飘，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
“想做好一件事，为何总是很难？”那张鲜活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些忧愁。
“你很好，想做的事也很好，可人力是有限的，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贺闻沉默良久，吐出一句不太顺畅的话，他实在是不怎么会安慰人。
“你说得对，”宋绵竹想了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回去再找俩臭皮匠问问，说不得能想出个好主意？”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对呀，找二哥呀！二哥能管理一个山头，小小慈幼院还不是手到擒来？
“走走走，赶紧回家！”小姑娘一下抓住少年的胳膊，拉着他在巷子里狂奔。
贺闻张张嘴，心里忽然生出些郁闷来，其实他刚刚想说的是，只要小姑娘需要，自己可以帮她扫除一切障碍。
然而小姑娘好像总是习惯自己去解决问题，从不肯轻易依赖旁人。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女子挺好，现在却觉得，有时候也不太好。
俩人回到铺子中时，里头已经没了客人，老宋家几人正在打扫卫生。
眼瞅着快要正午，他们得快些赶回去才是。
回去时铁柱抢先坐到前面，把自己赶车的任务给夺了回来。
贺闻瞥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坐到其身旁。
“你俩不嫌挤的慌吗？”宋绵竹又把头给伸过来。
“不嫌。”贺闻照旧给了她一指头。
金氏悄摸摸翻了个白眼，她家傻孙子咋就没看出来，贺小哥是不好意思坐后面，亏得他一天到晚防着孙女跟贺小哥来往，这会儿却是犯了傻。
这后面，老的少的女子好几个，人贺小哥又不是跟咱一家子的，啷个好意思坐过来嘛。
宋绵竹被按了回去，索性往萍儿姐身上一歪，就要打起盹来，无意中瞥见她爷闷着头。
咦，小老头咋好像不高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