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觥筹交错，屋外小动物蠢蠢欲动。
门框旁突然弹出个鹅脑袋，接着又弹出个猴脑袋，随之冒出条松鼠尾巴。
小猕猴嫌弃揪了下扫来扫来的尾巴，示意那傻蛋转过身来。
小松鼠调转了方位，嘴里“咕咕”抗议着。
仨小只难得统一战线，眼巴巴瞅着众人，誓要给自己讨顿“年夜饭”。
要换作一般人，在那般热切的注视下，大概早就吃不下去了。
然而老宋家人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没受影响。
倒是苏老爹扭头看它们一眼，嘴里冒着酒气，馋兮兮说了句：“咦，这鹅够肥，炖了一定香。”
给大白气的呀，大摇大摆跑进去，像是恨不得要跟人掰腕子！
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苏老爹身旁，便被金氏搡了一脚。
“去去，别在这儿捣乱，去院子里玩。”
满腹委屈的大白顿时不干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拿翅膀使劲扇地面。
小猕猴蹦哒进去，用爪子戳了下大白的肚子，吱吱笑话它。
没想被大白扇了一翅膀，它也坐到了地上。
刚刚结成的“讨饭”联盟瞬间破灭，两只小动物坐在地上开始互骂，把在门口站着的小松鼠看傻了眼。
一连串的“吱吱”“嘎嘎”声，甚至盖过了酒桌上的喧哗。
男人们还在喝酒，侃大山，女人们早就填饱了肚子，被叫声吵得头疼。
“发啥疯啊这是，绵丫头，你还不快去管管它们！”
要不是今儿过年，不宜动手，金氏已经要去拿大扫帚了！
宋绵竹拿着块麻布走过去，朝着两只动物扬了扬下巴，小脸上满是高冷。
两小只瞬间闭了嘴，活儿是干不了的，打死它们也干不了，吵架要干活，它们都是好朋友，这辈子都不会吵架的！
“德行。”
宋绵竹哼了声，把抹布扔回桌子上，背着手出了门，三只小动物乖乖跟上。
人要吃饭，动物也要吃饭。
看在过年的份上，宋绵竹不打算跟它们计较啦。
不就是想吃大餐吗，满足它们就是咯。
先去菜地里拔了两颗新鲜的大白菜，掰成一块块倒进食槽里，又去找了个小瓷盆，趁着四下无人，给注入满满的灵茶。
“一只一碗，不要抢！”宋绵竹高举瓷盆，把往自己身上扑的几小只扒拉到一边。
她没有注意到，月色下有一人摸进了后院，悄无声息走到自己身后，径自伸手夺过了瓷盆。
手里东西突然没了，宋绵竹吓得心脏都快停拍了，猛地回头一看，赫然是宋青川。
她悲愤大喊：“三哥！你咋跑出来啦！”
“小妹怕黑，三哥陪着小妹。”宋青川一个劲傻笑。
全然不知道他的三妹，刚刚差点生出“弑兄”的念头！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面对三哥的关心话语，宋绵竹真是一点儿脾气没有。
“行吧，小妹已经不怕黑了，你把瓷盆还给我吧。”
“我渴了，要喝水。”
宋青川闻到了菊花香，家里是喝惯菊花茶的，他脑子笨，啥也没想就给灌进嘴里。
宋绵竹一把没拦住，哭笑不得看着三哥豪饮。
倒不是不想给他喝灵茶，人刚找回来那几天，她私底下没少偷摸给惯茶。
主要是吧，那瓷盆是小动物专用盆啊…
“好喝吗？”宋绵竹悠悠问了句。
“好喝。”
宋青川乖乖点头，把瓷盆还给小妹，忽然皱起眉头，打了个呵欠。
“我困了，要睡觉。”
说罢，不等人回应，便自个走了，瞧样子应该是要回屋睡觉。
宋绵竹已经懵了。
这都哪跟哪啊，咋一口茶还给喝困了，里头又没掺安眠药！
说好的要一起守夜，你这就睡咯？
她简直是黑人问号脸！
好在虽少了三哥，陪着一块守夜的人还有很多。
几个妯娌把碗碟收拾干净，换上炒货点心，又给姜夫人送的荔枝端上来。
金氏拎来一壶茶，说今儿守岁，不兴睡得太早，咱边吃边聊，全当打发时间。
“聊天多没意思啊，要不咱抽鬼牌吧。”
宋绵竹暗戳戳看了眼苏老爹，在想这人没了胡子看着好不习惯，干脆给他画一个得了。
然而金氏一眼看出她的坏心思，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大过年的，还是别让黑脸怪出没！
“不然你给说段书吧，让大伙儿乐呵乐呵。”宋老汉剥了个花生扔嘴里。
宋绵竹无语看眼老头，我是那天桥底下卖艺的嘛，还得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那边铁柱已经疯狂举手：“我同意！就说西游记吧！”
“不高兴说！”小姑娘瘪着嘴跑去翻柜子，把一本书扔铁柱怀里，“喏，自己看去！”
铁柱翻开瞅了两眼，立马又给合上，讪讪道：“我哪儿认识啊…”
“不认识就学到认识为止，咱二哥不是坐那儿了嘛，他肯定乐意教你。”宋绵竹坏笑。
宋青河欣然点头。
“我看行！”宋武接声道。
他也很想听那个啥子西游记，由儿子去学识字是最好，完了再读给老子听，总之别让他去学就行。
“听你小妹的，她肯定都是为了你好！”李氏一如既往地给小侄女捧场。
铁柱捧着书的手已经颤抖，咋过个年，还给自己过出件任务来啊！
“铁柱哥，你别太感动了，做妹子的当然要为哥哥着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哎呀，你咋还感动哭了。”宋绵竹笑嘻嘻补刀。
他那是感动哭的嘛，明明是伤心的快要哭出来！
想到曾经在扫盲班的体验，铁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书上！
小姑娘做了坏事，心情大好，高兴剥了个荔枝塞大嫂嫂嘴里，又剥个荔枝塞萍儿姐嘴里。
她一边剥一边塞，身边的人给塞了个遍，就连贺闻都没放过。
仨孩子捧着鼓鼓的腮帮子，满脸的幸福。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荔枝，香甜的果肉，瞬间征服了味蕾。
贺闻感觉怪怪的，活了十六年，头一回被人喂食。
小姑娘这男女不分，不拘小节的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大伙儿说说笑笑，再把益智棋抱出来分玩，感觉时间倒也过的挺快。
这一晚，苏老爹可算是涨了见识。
无论是菜色丰富的年夜饭，还是那传说中的猴儿酒，以及巧妙的各类棋牌游戏，都无法与他印象中的老宋家联系在一起。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放下心来，女儿在宋家会过得极好，比跟着自己强多了。
子时一到，预示着新旧交替的打更声响起。
守夜的人们兴高采烈出门来，村里各处响起“哔啵哔啵”的爆竹声。
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映衬着老宋家众人的脸庞，那里有喜悦与新生。
宋绵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看都看不够，仿佛要把所有人记在心中。
这是她来此过得第一个年。
也是她两辈子来头一回跟家人过年。
她想，原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