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多吃些,不够锅里还有哩,千万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
金氏盛了一大碗葱油面,撂到了贺闻面前,热情招呼他快动筷子。
这可是特意为贺小哥做的,葱油面味儿够香,家里就没谁不爱吃的。
贺闻轻轻道了声谢,手下动作的确没在客气的,他大概是真饿了,几大口便吞了半碗面。
明明吃得是又快又急,偏生人家长得好,仪态也好看,瞧着便文雅些。
不像旁边的老道士,吃得是稀里哗啦,山羊胡上沾满了油渍。
“别光吃面啊,来吃点菜,这盘可是特地给小哥炒的。”
宋老汉把一叠酱香仔排挪过去,示意人安静下筷子。
要说以前吧,老两口或许会觉得贺小哥太能吃,如今却是看人哪哪都顺眼。
能吃怎么了,能吃是福啊,就是得多吃些,才好继续给咱家干活去啊!
老道士一碗面条下了肚,方才放下空碗,不满哼了声。
这葱油面是特地给贺小子做的,排骨又是特地给他做的,感情全是给他做的呗。
宋绵竹捡起个青椒,笑嘻嘻丢进老道士碗里:“道长别客气啊,继续吃啊,莫不是吃饱了?啊呀,道长今儿饭量见小啊。”
老头在自家住着,一日三顿没少过,时不时还有零嘴小点心,那张干瘪的老脸瞅着都饱满了许多。
而贺小哥在外面奔波多日,好不容易回来能吃顿好的,老头居然还吃起醋来,德行!
老道士看着碗里的青椒,气歪了鼻子,把青椒往自己嘴里一塞,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伙儿一齐朝他眨巴眨巴眼。
宋双全眼含期待,像是在等着道长大发脾气,他也是早就喝了一大碗醋啦!
然而老道士让他失望了,老头拿起碗十分自来熟的去了灶房。
“哪能啊,贫道觉得还能再来两碗,都坐着别动,我自己去盛。”
大伙儿都没当回事,早就习惯了,道长这人吧,平时瞧着仙风道骨,就是有个贪嘴的毛病,上回还跟小景明争过甜汤哩。
用绵丫头的话说,那就是一遇到好吃的,就强行给自己…给自己…给自己降智!
对,降智!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降智是啥意思,但大概能猜到不是啥好话…
宋绵竹忽然歪过头,冲着旁边人笑眯眯道:“小叔你好像有点失望啊?”
宋双全一看小侄女眯起眼,心里便毛毛的,简直跟她爹一模一样,小时候二哥每次使坏心眼,都是这副表情!
“呵呵呵,绵丫头在说啥哩,小叔咋听不懂啊,好生生的我为啥要失望。
哎呀,早就听闻贺小哥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吃起饭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咦,这又吃完了啊,我给再盛一碗去,嗐,你甭跟我客气。”
宋双全跟抢似的夺过空碗,大有谁不让他去,就跟谁急的架势。
“没学问就少说话,拽什么文词儿啊。”
宋老汉瞪了眼小儿子,这话怎么听都怪怪的,啥叫吃起饭来有气势!人家还以为咱故意埋汰他,不想让他多吃哩!
宋双全捧着空碗,一脸迷茫,咋自己夸人都不行嘛。
他没读过几天书,这些话都是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真没发现自己哪里说错了。
宋绵竹已经笑不活了,抱着宋萍的肩头,软成了一滩软泥。
贺闻无奈瞥眼小姑娘,没把宋双全的话当回事,他擅观人,知道其并没有恶意。
反倒是金氏看不过眼,拍了孙女个小巴掌,小姑娘家家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以后咋找婆家啊,可真愁死老婆子哩。
饭后,老两口眼见夜色愈浓,便没有再多留人,让贺闻跟老道士赶紧回去歇息。
外面下着大雪,坐在堂屋里是既冻手又冻脚,还是窝在被子里的好。
临走时,金氏递给老道士个食盒,让他带回去给青河夫妻。
宋绵竹跑去找了个箩筐,捡了些米面腊肉蔬菜搁里面,让贺小哥给带上,细心叮嘱他们,若是明儿雪下的太大,便暂时不要过来了,这些够他们吃几天啦。
老屋那边也是能开火的,虽然二嫂不太会做饭,那不是还有贺小哥嘛。
金氏还是头一回知道贺闻会做饭,看他的眼神越发亲切。
会做饭的男人好啊,疼媳妇!
等俩人走后,阮娴烧好了热水,让大伙儿分别去澡房擦澡。
家里新起的澡房,可算是起了大作用,把里头小灶台一烧,屋里充满腾腾热气,大冬天洗澡竟然一点不觉得冷。
宋绵竹舒服洗了个澡,穿好里衣,把棉衣裹严实,鼓起勇气打开门,猛地往自己屋子钻。
嘶,冬天出澡房那一刻,总是最煎熬的。
“绵丫头…”
院里黑漆麻乌,忽而传来个声响,宋绵竹险些吓了一跳,这是谁站在自己屋门口。
她往前走了两步,方才看清人影,没好气道:“小叔,你站这儿干啥哩,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啊!”
宋双全讪笑两声:“没干啥…”
宋绵竹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更郁闷了。
她有心想说,没干啥是要干啥…
然而一阵凉风吹来,让人直打寒颤,宋绵竹便没心思跟人在雪地里说绕口令了,直接问道:“小叔,你是来找我有啥事要说吗?”
“啊,叔是有事…不对,叔是有两句话想说…也不对…”宋双全先是点点头,完了又开始迟疑,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宋绵竹感觉身上刚洗澡产生的热量,正在快速流失,恨不能落下两条宽泪。
“叔,你是我亲叔,你就不能说快点嘛,是不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啊?”
宋双全一个“对”字脱口而出,可说完又觉得心里实在没底,犹疑了半天,最后咬咬牙,留下句话便跑了。
“叔是想说让你晚上睡觉注意些,别蹬被子,小心着凉。”
宋绵竹看着小叔的背影,心里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冷的天,逗孩子玩呢…
她都要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