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虽然心里很意动,面上却不显,依旧是一派威严。
他没有去询问郁香兰跟赖伟,而是拍了下惊堂木,招来了严捕头。
遣他火速前往乔河村一探,查明老宋家所说罪证可否属实。
严捕头得令出了衙门,骑上高头大马缓缓城门,便一路疾行而去。
从县城到乔河村一个来回,坐牛车得一个多时辰,骑快马却只要半个时辰左右。
姜大人坐在上头,闭目沉思,明显是要等捕头回来再审。
他不说话,大堂之上的人就没一个敢出声的。
县衙门口围观的人群,把事情听了个全乎,这会儿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那名汉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做出纵火之事没人会觉得奇怪,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小女子竟也是心肠恶毒之辈啊。
“我可怜的儿啊,要被冤枉死了,留我一个寡母可怎么活啊!”
“人都说姜县令是青天大老爷,咋个不对我儿子开开眼啊,连个开口申冤的机会都不给啊!””
“我儿子是受了蒙骗啊,都是那小婊子的主意,放火的事儿全赖她啊!”
突然有人高声喊冤,众人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个肥胖的农妇。
她口口声声称那汉子是冤枉的,大伙儿都有些好奇。
有人说,你在这儿喊没用,得敲登闻鼓到大人面前伸冤才行。
农妇也就是姚大花,却是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肯进入大堂里。
她哪有胆子见大老爷啊,别最后儿子没捞出来,还把自己搭上了。
只说自己是乡下妇人没见过世面,怕怠慢了大老爷反而害了儿子,烦请哪位好心人帮她进去递个话。
在场的皆是住在附近的居民,那就没有一个是蠢实心的。
这农妇说话自相矛盾,她儿子若真是无辜,怎会有害怕对簿公堂的道理?
瞧她那副畏惧的模样,心里定然是有鬼的。
还想在这儿蒙人,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大伙儿斜睨她一眼,都不爱搭理了。
姚大花讨了个没趣,脸色涨红,又羞又气又担忧。
她却是不知道,站在门口的一个衙役,已然将门外的话听在了耳中。
衙役差点气笑了,当下便出声呵斥,哪来的无知妇人,竟敢用言语混淆视听,想要以此诓骗百姓,好大的狗胆啊。
姚大花差点吓尿了,脸色刷白,躲到人群后头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已到正午,捕头还没回来,姜大人便暂停审案,起身往后堂用膳。
宋老汉他们可以站起来了,但为防有人作伪证,却是皆不得离开大堂之中。
约莫一炷香后,严捕头骑着马回到衙门,他脸色坚毅大步向前,正待禀明详情时,却发现大人不在现场,只得站到一旁等待。
谁也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场中场外之人皆是焦急不已。
姜大人用个饭食,咋个花了恁长时间,这是吃了一整桌宴席啊?
不应该啊,大人向来恪尽职守,从未有过消极怠工,苦主跟犯人都在堂下,怎会离开如此长时间?
又过了好一会儿,姜大人才回到堂上,他神色晦暗不明,看边上两个犯人的眼神着实有些吓人。
几个衙役都惊了下,头一回见大人情绪外露,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姜大人没有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思,一点不耽搁,直接便让严捕头回话。
待从他口中得知苦主所言证据确凿后,姜大人才吩咐衙役将赖伟口中破布取出,厉声问他认不认罪。
事情都被调查的一清二楚,赖伟哪还有狡辩的余地,哆嗦着嘴唇,既不敢说假话,又不敢直接认罪,只能仗着胆子把责任推到郁香兰身上。
“大人,都怪草民一时糊涂,听信了妖女的谗言,这事儿我顶多算个帮凶吧,她才是主谋!”
“既然你认罪便好。”
姜大人点点头,不再理会他,转而去问郁香兰,还有何话可说。
从来的路上,到在堂中听审,郁香兰不曾发一言,此时已然思考清楚。
下毒的事能认,毕竟那并不是致命的毒药,不过是为了阻碍其伤势罢了。
再者之前她还曾救治过宋青河。
而纵火的事,那是万不能沾上身的。
何况她本就没有让赖伟去放火,全是那蠢货自作主张!
若是杀人便能解决的事,何必让她大老远跑这一趟,老宋家的人能残不能死!
“毒的确是民女下的,可指使人纵火却是无稽之谈,恳请大人明鉴!”
郁香兰双手作揖,脸色平静,再没有一点往日的惺惺作态,仿佛此时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好你个小婊子,当着大人的面,还敢说瞎话,你敢说这事不是你怂恿的!
我跟宋青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啥子要去害他家!还不是你色诱我!”
赖伟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乱骂了一通。
严捕头看了眼姜大人,以往有人咆哮公堂,定然得拖下去掌嘴,可大人为何没反应?
姜大人黑着张脸,只当耳边有狗在吠,问郁香兰可有解释。
如今已成确认赖伟纵火行凶,这般残暴的人,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再瞧见。
郁香兰只轻轻瞥了眼赖伟,言辞犀利,透着股因爱生恨的狠厉。
“民女是曾跟此人诉过苦,将爱而不得的事情告知,他也曾道要为我出头。
只是民女从未想过要取人性命,纵火之事完全出于此人的手笔。
宋青河的腿是我治的,现在我要把它取回来,有何不可?”
这话跟她下毒的事便对上了,左右不过是想让宋青河当残废,并没有想要害老宋家的意思。
宋青河眼眸微微眯起,手指搭在扶手上摩挲,对郁香兰的话,他只信三分。
想要让他残废是真,什么爱而不得便是在骗三岁小孩了。
此人在通州接近自己,目的绝不单纯,往后深挖必然能扯出一个大家伙。
而且这个目的,或许跟自家都有关系啊。
然而姜大人却不知怎得,竟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拍了下惊堂木,直接宣判了。
“既然二位犯人都已供认不讳,便将其关押进大牢,择日按律判刑!”
说完话便不再理会众人,起身匆匆离去进入后堂中。
赖伟整个瘫软到地上,挣扎着大喊大叫,状似疯癫:“大人你不能这样对我,这小婊子才是主谋啊!我不要流放啊,不要砍我头啊!娘快来救我!”
可惜没人听他的话,两个衙役把人架起来押走,眼里的鄙夷不加掩饰。
没文化的熊货,啷个要他的头,虽说是纵火案,但又没人受伤,依律也就关个几年大牢而已。
经过县衙门口时,左边衙役冲着外头调笑了句:“刚刚那个要救儿子的妇人哩?咋个还不跟大人喊冤啊,咱可把人关进大牢咯。”
大伙儿左看看右看看,才发现姚大花早就溜没影了。
瞧着赖伟从满脸希冀到满脸绝望,众人皆是畅快笑起来。
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生起残害十几条人命的心思,这样的人,没谁会去同情他。
郁香兰不用人来押,十分光棍的站起来跟着衙役走,期间还是没跟老宋家人说过一句话。
她从宋青河跟苏姜身前经过,俏脸上只有一片冰冷,仿佛只是个陌生人般。
老两口都瞧不明白了,这咋跟变了个人一样啊。
要是宋绵竹在场,指定得竖起大拇指,夸她句,戏是真好啊!
可惜小姑娘不在,几人互相看看,迷糊着出了县衙。
老道士正蹲在石狮旁,脚都快麻了,见到人都出来了,忙站起来伸展下筋骨。
他算是白来一趟,压根没给出场的机会啊。
直到回了村子里,宋老汉给小孙女说完县衙发生的事,老头心里还不太踏实了。
今儿这案子审得,刚开始还感觉颇为严谨,衙门中人办事都一丝不苟。
谁知突然三言两语便结了案,怎么都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让人心里落差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