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老宋家向来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以往都是趁着晚上大伙儿都在,会聊些近日发生的事情,或者接下来要做的事儿。算是开个小型内部会议。
这些日子,宋老汉跟宋青河都是在屋内用饭,家里人没凑齐,加上还多了一个外人在场,便少了很多话说。
一顿饭吃得,平淡又略显压抑,跟以往欢快的气氛截然不同。
承恩给弟弟喂着饭,眼睛不时瞅瞅坏女人,心里期望着小姑姑早点把人赶走。
“奶,爷说从明日起,铁柱哥能去铺子里喽,那我就不去了呗?”
宋绵竹填饱了肚子,放下碗筷,冲人撒起娇来。
“早起太痛苦啦,我才十岁哩,这样下去要不长个子啦!”
“行嘛,那明早不喊你喽,让你好好睡。”金氏随口应下。
“奶真好!对啦,二哥的药快吃完了,奶你记得去济民堂拿药啊。”
“那你明儿还是跟咱一起去吧,”金氏十分自然地改口,“你又不是没看到,铺子里那么忙,我哪儿有空闲去呦。”
这话不假,自从秋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五味斋的生意好了一大截。
铺子几人忙得一刻不停歇,每日准备的食材都会卖光。
宋绵竹嘟嘴,显得有些不乐意:“那让二嫂嫂去吧。”
阮娴看眼小姑子,有些意外。
这孩子虽然嘴上总说什么想要躺赢,可从未真的有过躲懒的时候,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推辞。
“你二嫂得在家,帮你三嫂做果干哩,”金氏也放下碗来,瞪了眼孙女
“反正我不想去,就让二嫂嫂去嘛,少做一天又不碍事!”宋绵竹捂起耳朵,耍起无赖来。
“你个死丫头,咋不懂事儿哩!不做果干咱店里卖什么,赚不来钱你可别想吃饭!”
一桌子大人,加旁边三个孩子,全都听懵了。
夏薇草瞪大了眼睛,筷子上夹的肉丸子掉进了碗里。
她奶居然骂小姑子,这不对劲啊,坐那的肯定不是她奶!
“咳咳”宋铁柱直接被口汤呛到。
什么情况?他在哪里?刚发生了什么?莫非中毒出现幻觉喽?这饭还能吃吗?
承恩看直了眼,扭着头,手里下意识给小玉泽喂饭。
小玉泽萌娃无辜,被舀了两口空气塞自个嘴里,含着调羹哼哼唧唧。
完蛋啦,大宝傻掉哩!
宋绵竹一看大伙儿脸色要崩,心里这样不行,忙扑进阮娴怀里装嘤嘤怪。
“嘤嘤嘤,我不管我不管,本来就应该是二嫂嫂的事儿嘛,什么都推给我做!”
怀里的小人肩膀一抖一抖,这画面是如此眼熟,阮娴都不用看,就知道小姑子铁定是在假哭。
她尴尬笑笑,生疏地劝了劝:“奶,绵绵还小,咋能让她干那么多活儿。”
金氏心里松了口气,还是大孙媳上道,嘴上凶得很:“她干啥子活喽!家里哪个不用干活!莫不是都想光吃干饭哟!”
“咱家门槛小,养不起那么多光吃不干活的人!”
“那香兰姐姐不也没干活儿嘛,奶你咋不说她!”宋绵竹头埋着底下,看不到表情,但话里的不服气是显而易见的。
“人家是客人,就算把咱家吃穷喽,都是应该的,那是你能比的嘛!”
金氏使劲一拍桌子,声音之大,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老宋家人个个眼神诡异,极度怀疑自家奶/曾奶奶,魔障了。
郁香兰看戏看得好好的,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微笑。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好像是帮她说话,又不像在讽刺她?
不过倒是个机会,忙轻声劝慰:“老夫人别生气,绵竹妹妹年纪小,难免会发些孩子脾气,您可别跟她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哩。”
“小孩子哪会知道赚钱的辛苦,等她长大了,自然也就懂事了,我小的时候也常常惹爹娘生气哩。”
自仨人归来后,金氏跟宋绵竹都是早出晚归,徐香兰跟她们接触的不多,对老宋家人之前的关系,不甚了解。
因此见奶孙俩吵起来,也并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郁香兰哪会想到,她这句夹枪带棒的话一出,老宋家人看她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绵绵怎么就发孩子脾气了?怎么就不懂事了?怎么就不知道赚钱的辛苦?
这人长得有模有样,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哩!
苏姜细细咀嚼着饭食,对桌上发现一切仿佛看不见。
她甚至有心思舀了碗汤,慢条斯理地喝着。
沉默,一阵诡异的沉默。
就在郁香兰察觉好像哪里不对,想要开口找补两句时。
苏姜喝完了碗中的汤,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冲着金氏开口:“既然小姑子不愿意帮忙,便由着她吧,明儿我去城里。”
有人接话茬,戏才能往下演,金氏连忙虎着脸拒绝:“不行,没得惯她的毛病呦!”
说完又开始训苏姜:“你不好好在家干活,往外跑啥子,成心不过日子喽!”
“我告诉你们啊,咱家铺子里的生意,谁都不能耽误喽!”
夏薇草有些品出来了,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神色放松了些。
二嫂什么时候称呼绵绵为“小姑子”过?家里女人向来是喊“绵绵”,男人都喊“绵丫头”。
被这一打岔,郁香兰忽略过心里些微的异样感,打起圆场。
“我正有去城里采买些物什的打算,不如交由香兰顺道去替宋二哥取药吧?”
苏姜皱起眉头:“怎能麻烦姑娘,还是我去吧。”
“苏嫂子莫要客气,不过些许小事,只要是香兰能做到的,都愿意为二哥帮忙。”
这下连宋铁柱都回过神啦。
香兰姑娘莫不是对二哥……
这可不行啊,老宋家的传统,那是一夫一妻恩爱白头!可从没有中途另结新欢的!
“你去啥子去,家里活儿不用干喽!”金氏呵斥句苏姜,转头对郁香兰扬起笑脸,“姑娘说得是啊,来了这么久,该去城里好好逛逛,青河的事儿便拜托姑娘喽。”
苏姜看眼金氏,仿佛有些不甘心,但终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