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枫正在做的事情,按照剧本找上玄云尊者并和她讨论在未来保护顾雅雅的事情。
她看着这位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转过头不看她的尊者,机械地念着台词:
“玄云尊者,归澄尊者已仙逝一千五百余年了,您还在生我三千七百六十六年前的气吗?”
她甚至记不清归澄的死期,她真的,我哭死。
“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妹。”她将顾雅雅轻轻推向前。
“不管如何,我师妹是无罪的,若您生我的气还希望您不要牵连我身边的人。”
玄云坐在主位上,用她清爽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呵呵。我师妹是无罪的~归澄尊者的死都过去一千五百多年了~”
谢秋枫直接坐上她旁边的贵客坐的位置。
“百年不见你脸倒是厚了不少。”玄云将头转向另一方,不想看她的脸。用涂着丹蔻的修长的手将茶杯飞向谢秋枫。
谢秋枫双手接过:“谢谢尊者。”
她们俩看向还站在中间的顾雅雅。
“师妹(顾仙者)先出去等(你)师姐吧。”“出门时记得将门关好。”
顾雅雅深鞠一躬,道:“是,谢谢玄云尊者。”
谢秋枫看着顾雅雅走出大堂,再将门关了个严实。
玄云眉毛一挑,道:“我们才高八斗举世闻名如雷贯耳赫赫有名脍炙人口众星捧月名扬四海的谢秋枫谢尊者是要和本尊说什么必须关上门才能说的话呢?”
谢秋枫将手中的茶一抿,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谢秋枫喝杯好茶,尝不来一点。
她将茶杯一放,水面没有任何波动。
谢秋枫款款起身,站在玄云前方,理好裙摆,笔直地跪下了。
玄云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难道又谈了哪家姑娘?找我领罪来了?”
“我这一辈子没求过谁。”谢秋枫说道。
“只求玄云尊者在我死后能将雅雅护送回极寒谷。”说着,那人的腰缓缓弯下了,晚些,她总是挺直的脊背也弯下了,白发苍苍,有不少滑落在身侧。
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在了她耳边。
玄云翘着腿,脸上的怒意不减反增:“你又如何来支付雇佣本尊的报酬?你又如何知道你死时你可爱的师妹会在本尊的眼皮子下?你又如何向本尊解释你如此确定自己能死在我前面?一个尊者,如同蝼蚁在本尊脚下叩首,你不要你身为大乘期修士,你不要你谢尊者的尊严了吗谢秋枫?”
谢秋枫在心里暗骂尊严也不能让她顺利完成任务啊,还是静静地跪在玄云面前。
“报酬是我的血液——”
“谢秋枫!真觉得自己能力大了没人惦记你的血肉了是吗?”耳边又是一道瓷器破碎的声音。玄云的声音不再是刚开始那样,清脆的女声,变得有些低沉了。
比起玄云饱含怒意的低吼她更愿意去听瓷器破碎时发出的那些悦耳的低吟。
“在我死之前我呃!”
忽地,脸被谁掐住抬了起来,她与满脸愠色的玄云对上视线,那人的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玄云将茶壶摔在地上。茶壶破碎发出的声音更厚重些,谢秋枫想到。脸与手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倒是强行将她的注意力收拢了。
她问:“你现在清醒些了吗?”
谢秋枫朝她咧开嘴,笑得有些放肆。
除了财神爷和妹妹没有别人可以对她这么拽。
她将玄云还伸着的左手一拽,左手顺势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脚原是要直接抵着那人的右臂的,却在左手摸到喉结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向后一弹。大概是因为玄云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也许是她身穿的衣裳衬得她太过优雅,华贵。美到谢秋枫忘记玄云在生理上是个男人。大概是因为一会儿前想起的不妙的回忆,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干呕起来。就连原本攥得紧了的双手都无法控制了。
玄云翻起身俯视着这个跪在地上就连脊背都失去力气的人,心想着这会儿脆弱的模样倒是比前会儿真挚多了。
谢秋枫感觉到有人碰到了自己,抬起头在发丝间错将那张面带担忧的脸和那人的脸重叠起来,朝她伸出手禁锢着她的手臂。
恐惧使她无法控制地扭过头,不去看伸出手的那人,只是用力地将对方推开。
“放开我。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饶了我?”她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有灵气一样,推开后只是使劲将自己蜷缩起来。大概是在角落寻找安全感的人总会忘记这一举措同时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玄云一愣,“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断水着急地冒出来,顶着谢秋枫那张有颗泪痣的脸。
“我是断水,不要害怕,主人。”
“谢女士,你还好吗?”
“……”
谢秋枫感觉自己听见很多声音,却捉不住思绪的任何一根尾巴。只觉得神经崩得紧了,头疼到昏迷过去。
玄云原本还盛着怒的脸上此时却多了些别扭的模样,想看却不去看,大概是能猜到些什么,眼中漫上些许悲哀。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是病吗?什么时候开始的?症状如何?”玄云问到。
断水在这六年里共情了孙悟空在五指山下被压五百年的感受。
我一个没生命的东西怎么还要遭受这些.jpg
“玄尊者,您的问题我会回答,可以不要一次性问这么多吗?”
“好。”
断水抱着谢秋枫,讲到六年前主人突然变了。
玄云一拍桌子:“这不是夺舍吗?你个剑灵怎么忍得了自己主人被夺舍的啊?”
断水看着被拍地凹进去一掌的桌子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一卷,咽下。
这拍它一下它的漂亮剑身岂不是也要像过栖的狗啃刘海一样了?
“她不是主人,却同样是主人。起初我也觉得有些别扭,但她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气味,我可以确定主人依然是主人。”
断水说,它有一个猜测。
“我猜主人三魂七魄是残缺的,主人的变化应该是某个分出去的魂魄回来了。”
“有道理。”
刚刚昏迷没多久就被徽竹夺命连环call强行叫醒的谢秋枫有些恼了,她感觉她现在头还是晕眩的,有一种被迫上班的感觉。时间短到她只是刚刚在梦中见些什么便被吵醒了,就连身体都处在颤抖中。
她用一双没有任何生气并且有些怨恨的眼睛扫向两人:
“两位,一位是我的剑灵,一位是玄云城尊贵的玄云尊者。当着我的面聊与我有关的正事还不带我,不太好吧?”
看玄云闲闲地站着和坐在客位上的断水闲聊,谢秋枫拍拍断水的肩膀,由断水扶着坐到了厅堂的主位。
“都聊到这儿了,我们坐下好好谈吧。”
玄云张大了嘴巴:“坐坐坐,你就这样坐本尊位子上?本尊坐哪?”
“随便坐,不要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她无力地靠在那张玄云亲自跑去极东之地挑选制作并在不久前亲自毁坏的八仙桌上。
“真没礼貌。”玄云拿出张帕子垫在椅子上。
“我一个早死的你就让让我吧。”
听到这话玄云下意识回怼了一句:“四千来岁算早死?”随后看着谢秋枫实在太过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和那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让断水一剑结果了自己的模样,下意识拽紧袖子还呛了对方两句:
“啧,你别死在本尊面前,要死出去死。”
一条有些厚重的水蓝色毛毯被她端在手上,递给了一旁守着的断水,没好气道:
“给那个没脑子的。我就不过去了,省的又被拍一巴掌。”
谢秋枫画饼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人真好,若我转世,你来寻我。我一定请你吃世界上最贵的酒。”
“不用下辈子,你现在就可以带我去吃。”
“不了,我现在有钱,下辈子不一定没有。”
玄云被她气笑了:“合着你就是吃白食呗?”
“嗯,真聪明。奖励你多做——”谢秋枫一愣,差点把奖励你多做两个方案说出来。
“奖励你多坐一会儿。”她扯扯毛毯,盖的紧了些。
“说废话去和虫子说,先讲讲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回事就那么回事呗,被拉入一个幻境然后疯了这么回事。”
“你真疯了啊?”
“真疯了,但是我还得当极寒谷大师姐啊,总得演吧。”
“那断水说你隔三岔五气短怎么回事?”
“幻境后遗症。”
玄云那总用愠色伪装着的担忧却是流露出来几分:“无药可医吗?”
谢秋枫无意识地将毛毯攥紧了些:“无法根除的。”
“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吧?”
“不是。”
“那你怎么死的?”
“被尊主您美死的。”
一句话,让玄云尊者咽下所有不忍心。
“我的美貌还用你说?你脑子是真坏了?”
“那就请玄云尊主怜悯一下小人,听小人提提报酬吧。”
她将一把扇子打开,遮在面前:“说吧小可怜。”
“血,两罐。每天。”
咔擦。
谢秋枫望向她。
玄云修长的手中抓着一块椅子碎片。
她黑着脸:“你前会儿是认真的?真的要每天给我两罐血?”
谢秋枫抬起眼平平看向前方。
“我骗你干什么。”
咔擦。
“本尊是要用你的血沐浴吗每天两罐?”她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但大概因着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只是微微凝着,只似是专注地看着某人,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没几年好活的,留点血未来给城池防护阵法用。”
“玄云城的防护阵还要你的血?我这个尊主怎么不知道?”玄云代表极北之地防护阵对谢秋枫进行谴责。
“现在还没用,你当然不知道。”
“改,快去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有更好的办法,我的玄云城不允许吸着你的血存在。”
“没有更好的办法,都说未来未来未来了,对我这个尊者来说现在放点血和未来放一堆血区别不大,别在意。”
玄云扭着头盯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滚刀肉谢秋枫,长腿一跨直接站到谢秋枫面前,试图用身高给谢秋枫带去些压迫感。
“尊者,这个角度看人会挤出来双下巴,不好看。”
玄云捏了捏自己圆润的下巴,开始怀疑谢秋枫的审美。
“懂不懂什么叫做丰满啊细狗?”
“懂,但是您脖子缩太后面了,显不出您漂亮修长的脖颈。”
最后玄云还是放弃和谢秋枫侃大山,使用了最粗暴最原始的法子:
掀被子。
“别当我不知道,你给的血绝对含了你的精血。”她说。
“尊者您也知道大乘期修士恢复起来有多快的,我还是个天品炼丹师,您无需担心这些。”谢秋枫不紧不慢地答道。
听她解释这样多,玄云反而是焦躁起来,道:
“到底为什么必须用你的血?我的血不能吗?必须要长生族的?”
谢秋枫盯着她顺手递给断水的毛毯,无言良久后将蜷缩着的四肢伸展了,缓缓起身,原算得上一句身材高挑,站起后在玄云面前却像个还未长大的少女。
“不能,不是。”
玄云又将毛毯接回来,将谢秋枫又按回位子上,亲自盖好。
“原因呢?”
“天机不可泄露。”
玄云刚盖上去的被子又被狠狠掀开,但约莫是懒了,将被子披在手臂上。目光上移些便迎上谢秋枫有些幽怨的视线。她选择装作看不到,看不出。只是悄悄用灵力温着的毛毯告诉面前人还会为她盖上。
“你的死呢?又作何解释?”
“天机不可泄露。”
倒是玄云气笑了,开口呛道:
“血是天机不可泄露,死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师妹是天机不可泄露,什么都是不可泄露。那你今天来求本尊是要用什么说服本尊?”
谢秋枫不紧不慢从储物戒中掏出好几个储物袋,放在那个巴掌坑里。
“天阶阵法符箓炼丹师的含金量不需要我说吧?”
谢秋枫的手敲敲桌子:“给你卖命。”
“你有几年好活你给我卖命?不出意外你有百来年都要在这打虫子吧?”
“你就说要不要吧?”
“不要!”
谢秋枫吃惊:“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忽地眼前一黑,脸上被盖了一个巴掌。
“报酬只有你提不公平,本尊也要提一个。”
“洗耳恭听。”
那人大概是扭捏了会儿,许久才磕磕绊绊说出一句:
“你,你。剩下的日子都称呼本尊为母亲。”
大概是因着手掌只是虚虚盖在她眼前,只感觉到她纤长的睫毛在掌心轻挠。
谢秋枫想了很多,比如“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比如“原来玄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对谢秋枫的”,“我把你当同辈你却想当我长辈”云云。
“谢某的生母已逝。”
玄云扁扁嘴,“那不然呢,难道我还要强迫一个生母还活在世界上的人认我当她的母亲吗?”
“哈哈。”谢秋枫都没意识到自己正轻笑着,手倒是无意识挡住笑开的嘴。
她抬头,隔着手掌看向玄云的眼睛:“谢谢您,玄云尊者。但谢某只认一位母亲。如若您愿意我们倒可以成为姐妹。”
那挡住她视线的手掌缓缓移开了,她便与一双颤抖着,带了些怀疑的眼对上了。
“当真?”
“当真。”
“孰姊孰妹?”
缓过劲的谢秋枫自我感觉良好,但看着玄云那张纠结的脸还有那人前一会儿说的话,将险些脱口而出的骚话咽了下去,道:
“我当姐姐吧,我死的早。”
“谢秋枫!!!!想死是吧?!!!”
玄云气得一个手刀劈下,谢秋枫身子一侧,双脚借力扑向玄云的腿,后者为了卸力将腰一弯,向后快速一翻。谢秋枫见状向身后撤一步,在两手用力交握后单手并指向前挥出。
“定。”
翻过一半正作势反击的玄云在一瞬停顿后察觉到什么,还是失了战意。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她旁边的谢秋枫收回点在她脖颈上的手“妹妹,不要小看了天才。”
玄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你的两罐血是精神损失费吧?”
谢秋枫吹着小口哨坐回原位,朝玄云勾勾手指:“毯子。”
她脸上的得意与刚睡醒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只毛色光亮的小猫,一脚一脚踩在阳光下。眼中都浮现出些灿烂的笑了:“妹妹,坐呀。”
玄云看着她就像在看自家娇生惯养又调皮的小猫,终是带了些长辈看小辈的慈爱。
“姐姐要妹妹怎么保护姐姐的师妹?”
“等下。谢秋枫你该不会是爱上你师妹了然后编了个理由让本尊保护你师妹吧?”
谢秋枫被她过于跳脱的猜测吓到险些被茶水呛住。
“你怎会这样想我?”
玄云掰着指头,数起面前人这三千来年里犯的蠢事:
“三千多年前你说你老婆遇险,断水都还是破的你说去就去。她怎么遇险的你都不知道就去,你甚至不知道多找两个人去帮忙,我是死的吗?我那时候就在你对面站着。”
“你让本尊等你三天,三天后本尊看见了什么?三天前还生龙活虎的长生族突然要死不活的。头发都成了一片莹白色,感觉都没生气了。我被吓到差点叫太岁出谷给你收尸。”
“这就是你那时候追着重伤的我揍的原因吗?”谢秋枫面露惊讶,她一直以为外面传的都是些玩笑话。
“我那不是揍你,是帮你长长记性。谁想得到三千来年你都没听进去过一次。”
玄云都想指着她骂了:“你说说你,要不是你当时去救归澄跟魔族打了一架,你用得着提前这么多年面对来自魔族的追杀吗?”
谢秋枫是真的惊讶了:“我是那时候被魔族记恨上的?”
“不然你以为你一个从极寒谷里出来的小辈什么都不做就能被魔族追杀?”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我这三千年遇见的魔族,受的伤都算什么?”
“算你倒霉呗还算什么,算你傻算你笨算你脑子不好使?”
谢秋枫差点忘记自己“谢秋枫”的身份,想要凑上去问还有什么八卦和糗事能不能展开来讲讲。
但她是谢秋枫,她只能抿一口茶,简单地平复心情。室内又是一阵寂静。
“归澄在落日谷里修炼时,我在极寒谷外和没找到她于是找上我的魔族人打的有来有回,是这个意思吗?”
“对。”
她好一阵沉吟不语:“你放心,我和我师妹真的清清白白,我不想再给人打三千年白工。”
玄云睨她一眼:“你第一次带归澄来的时候,我调侃你,你那时地回答话的和这句有七成相像。”
谢秋枫不屑,道:“如果我和我师妹不算清白那我同时还和好几个人也不清白。”
玄云真觉得她有点危险了,道:“你小心点,我有点怕你出门被套麻袋。”
谢秋枫有些臭屁,道:“瞧不起你三千年修炼到大乘期同时还是天阶炼丹师天阶阵法师天阶符箓师的天才姐姐?姐姐我和魔族斗了三千年还会被人套麻袋?”
回答谢秋枫的只有玄云尾戒和茶杯碰撞发出的声音和一两声的轻笑。
眼看话要落在地上,她一转,道:“除了我师妹的事还有个正事要和你讲,雪山上那虫子的事情。”
“说。”
“学习能力不差,而且是种族性的。”
“能斩草除根吗?”
“不行,找不到源头。”
“能去找吗?”
“能去,但那样你多半要提前为姐姐收尸了。”
“魔域?”
“对。”
“那你确实不好去。”
谢秋枫点头:“是啊,我去了可不是老鼠掉米缸,是米往老鼠嘴边凑。太招魔喜欢了,没办法。”
“嗤。”
玄云大概是被感染地有些蠢了,起身后以整理衣裳为遮掩暗暗散发了一阵魅力。
“本尊就勉为其难陪你去一趟吧。”
“你是那个小一点的米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