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信息自己早在上个循环就知道了,但听春桃这么说,李泰缘依旧装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不确定的望向两个丫鬟:“真的吗?你们不会是骗我的吧。”
“千真万确。”春桃赶紧保证,一旁的惠香也点头如捣蒜。
反复问了两个丫鬟好几遍后,李泰缘这才露出一副勉强相信的表情,喃喃自语:“怪了。白府联姻,本来就是想让圣女诞下子嗣的。现在白若烟死了,白慕雅又无法担任圣女的职责,那白府还留着我在这里做什么?”
“姑爷,其实你……”
春桃看了李泰缘一眼,表情显得十分纠结,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的咳嗽声从前面传了出来。
听到这一动静,春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她和惠香连忙退到一边,低着脑袋半躬着身子,向那缓缓走来的黑袍老人行了个礼。
“苏姑爷早啊。您这一大早上到北院来,有什么事吗?”
月蝉衣拄着木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李泰缘面前。
她用那唯一一只左眼打量着李泰缘,目光阴冷而锐利。
眼前的老妇脸上布满褶皱,周身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森冷感,仿佛她并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脱水的木乃伊。
“春桃,怎么回事?”月蝉衣将目光转至一旁。
听到对方叫自己,春桃猛地一哆嗦。
见那两个小丫鬟很是害怕月蝉衣,于是在春桃开口前,李泰缘抢先道:“是这样,既然已经举行了仪式,那我与若烟便是名义上的夫妻了。听春桃说,明日一早族长便会命人将她葬入后山。在此之前,我想来祭拜一下她。”
“看来……你已经知道白府的规矩了。”
月蝉衣瞥了眼缩在李泰缘身后的丫鬟,语气中透着一股冷意:“知道关于圣女的事情以后,你不害怕么?”
“还好吧,生活在玉河村,我从小到大听说的过怪事不计其数。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只不过我这次有幸接触到了。”
李泰缘神情自若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北院,还有其他目的。我想见见族长,问清楚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如果我们打算让你陪葬呢?”月蝉衣摩挲着手中的木杖,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不会。你们真要弄死我,昨天夜里就能直接把棺材封死了,何必大费周章派两个丫鬟伺候。你们现在留我这条命,肯定是有用处的。”李泰缘并没有被对方吓到。
李泰缘并不担心自己此举会出卖春桃。他心里很清楚,春桃说的那些事,都是月蝉衣授意的。
否则春桃就算再傻白甜,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到忽略那股神秘的力量,把白府的秘密告诉他一个外人。
“不错,胆大心细,脑子也挺活络,看来这回没有选错人。”月蝉衣突然笑了。
她似乎很满意李泰缘的表现,在没有征求族长许可的前提下,直接就放他进了北院。
而春桃和惠香作为普通下人,并不能跟着李泰缘一起进去。
“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先回去吧。对了,春桃。记得跟后厨说,天气太热我没什么胃口,午餐按我说的那些要求做,不要荤腥油腻。”
李泰缘顿了顿,继续补充:“还有,我想尝尝你说的那个甜水巷的桂花酪和酸梅饮,麻烦你跟惠香出府替我跑个腿。”
似乎是想到了之前她们的悲惨下场,李泰缘总觉得还是让两个女孩远离北院比较安全。
他说完,看了眼月蝉衣,面带微笑道:“月管家,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您既然已经和大小姐拜了堂,从今往后便是白府的主人。春桃跟惠香都是您的人,任由您差遣。”
月蝉衣一板一眼回应着对方的话。
“好的,那你们先去吧。”
李泰缘大手一挥。进到北院前,他用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在月蝉衣面前光明正大的遣走了二人。
两个丫鬟自从来了白家,就再也没离开过府邸。如今听到可以出府,春桃与惠香纷纷面露喜色,激动的向李泰缘连连行礼。
目送着二人身影逐渐远去,李泰缘这才伸出手,向月蝉衣道了声:“麻烦您引路。”
跟着月蝉衣踏入灰瓦白墙的高大门楼,李泰缘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白府。
整个北院的面积比前面三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大:五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院子里栽满绿柳槐荫,遮天蔽日,几乎见不到什么阳光。
一路走来,处处可见灵蛇造型的假山石雕,周围的柱子上也刻满了蛇形花纹。
到了北院,李泰缘便感觉一股寒意自脚下直窜头顶,这里完全是按照阴宅的布置建造而成。
虽然院里种满了花草,却看不到任何蚊虫鸟兽。
再加上参天古木环绕着屋檐,院内不见阳光,终日阴冷异常,沉寂中透露着一股死气。
李泰缘实在难以想象,怎么会有活人长期住在这种地方。
月蝉衣带着他沿游廊径直向前,最终停在了一间灰白色瓦墙的黑楼前。
“大小姐的遗体就停放在灵堂之中,此刻正由六名镇女守候。”
月蝉衣推开门,对李泰缘道:“姑爷您请自便,祭拜完大小姐后,沿着游廊到最前面的大厅即可。我去跟族长通报一声。”
“好的,劳驾。”李泰缘向她道了声谢,独自进入了灵堂之中。
屋内很光线昏暗,角落里燃着几盏油灯,大殿正前方立着一尊人身蛇尾的巨大神像。
月蝉衣之前提醒过他,那尊神像名为烛阴,相传是巫族的先祖,也是如今白家世代的守护神。
不得不说,白家的工匠手艺堪称鬼斧神工:烛阴的神像上虽然雕刻了眼睛,却并没有瞳孔。
从正面看过去,它像是一尊静止不动的死寂生灵,洁白如玉的大理石肤质在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接近人类皮肤的光泽;就连蛇尾上密密麻麻的鳞片也极具质感。
从进入灵堂以后,一种深邃神秘的氛围顿时笼罩在李泰缘周身。
黑暗中,他总觉得心底隐隐发毛,像是被什么东西窥伺似的。
李泰缘回过头,只感觉那尊无瞳烛阴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甩开了脑海中的杂念,继续向前走。
屋内香火缭绕,但除此以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腥甜的气味。
在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旁,正虔诚的盘坐着六个穿着宽松黑袍的年轻少女。
那些少女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正值大好青春年华。
然而面前这些镇女给人的感觉像是暮气沉沉的老人。她们或手持骨笛、或吹奏陶角、陶埙,口中念念有词,沉着冥思,似乎在进行凝神祷祝。
走近一看,李泰缘发现,那六名少女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纹着黑色的咒语。
除此以外,她们面上还清一色蒙着黑布,黑布下方的眼睛部位微微凹陷,竟是连眼珠都被生生剜去了。
在来的路上月蝉衣也跟他解释过,这么做的目的是通过放大镇女肉体上的疼痛,让她们切身感受到圣女的痛苦,以便更好、更专注的进行镇魂仪式。
……这就是镇女的使命与职责吗。
看到那六名少女的惨状,李泰缘不由在心里替惠香感到庆幸,还好她当初没有被选上。
受到冲击之余,李泰缘的内心也生出了许多疑惑:他认为比起那些正统的驱邪手段,白家这种崇尚疼痛、暴虐残酷的仪式更像是邪门歪道。
用这种方式进行镇魂,真的能封印住山中亡魂的怨气吗?
白家的圣女和镇女们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尤其是圣女,以血肉之躯承受诅咒侵蚀,从出生到死亡,都只是作为工具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么在她们死后,真的不会化为怨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