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陆晚凝一个人来到了院子里,就在方才陆大华和李月派遣了小丫头来问她情况,但她却以核对账目为名给搪塞过去了。
走到柴房附近,便看到了一个身影在附近徘徊,心头正窜起一股紧张来,走得近了,却率先听到那人影甩出一道“谁?!”来了个先发制人。
略微一挑眉,陆晚凝没有急着吭声。因为她听了出来,那是刚收的伙计王俊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在这儿干嘛?”她好声好气地问道。
“哟,原来是掌柜的。”猴儿精的王俊立刻凑上来请安问号,他本就嘴甜,有意哄人的时候,那套话更是一轮一轮地往外倒。
什么掌柜的日夜操劳辛苦啦,又什么做伙计的就得给掌柜的分忧啊,等等等等。但总之就是一个核心——只转移注意力,而绝对不纠结核心问题。
对于陆晚凝的问话,他避重就轻,几乎一个字也没回答。
眼中闪着思索与考量的光亮,陆晚凝暗自将这件事记到了心里。
演戏是吧?行,既然想演,那她就陪他好生演下去。
“对了,今天不是新来了个小伙子要做护院的活儿吗,你比他早来,也算是‘老人’了,平时关照关照、提携提携后辈,昂~”
对于她的安排,王俊满口答应称是。满意地点着头,陆晚凝催促他快点回宿舍去照看商陆,也就是今天白天才收的那位青年。后者自然不能当面驳了她的意思,只好从柴房方向收回了视线,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陆晚凝心说,这小小朔州还当真是风起云涌。
而摆脱了尾巴之后,她一个人重新来到柴房,里头索涛还没有休息,依旧是倚在墙边,感受到肩膀上的疼痛而时不时发出低哑的呼痛声。
“咚咚——”修长纤细的手指轻叩门扉,另一手端着一根蜡烛,散发出温润的莹亮光芒。
光芒照亮了柴房里一角,在索涛的脸上投下些许阴影,陆晚凝推开门,看着他,二人之间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
“索涛兄弟,深夜拜访,实在是有几件事反复思索想不明白,还得让兄弟指点一下迷津。”
她说得恳切,况且又有白天的款待,索涛并没有对她作出太多防备,反而十分果断地就应了下来:“掌柜的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俺,俺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陆晚凝说着,往前又迈了两步,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一些。
“是这样的,我初来朔州,对于这‘镇朔州’黄全黄老板,实在不甚熟悉,不知索涛兄弟对他了解多少?”
“这黄全,俺记得他老家不是这儿的,大概十多年前来到此地,从干林木倒卖发了家。后来在长街上开了家屠宰作坊,养着二三十个强悍伙计,个个身强体壮,三五人等闲近不了身。”
“自那之后,这黄全就自封的镇朔州,成了这城里一霸。往年但凡有那他看不上眼的,便指使人去又打又砸,将屋顶都挑了才罢休。”
“俺……俺曾经在他那里干过一段时间,后来俺娘命俺离了他那里。这回,还是他让管家主动找得俺,说做成了这件事,就一次性付给俺一百两嘞。”
说到一百两的时候,索涛的眼中闪着贪婪的欲望之火,陆晚凝没有忽视。她甚至高兴能够看到眼前人对于钱财的渴望,因为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利用自己并不缺乏的资源,来轻易拿捏住眼前人的想法。
舒出一口气,陆晚凝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些。但很快,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差役的模样,紧随而至了第二个疑问:
“为何衙门不愿受理此事?难道黄全还能只手遮天、蔑视法律不成?”
“掌柜的有所不知,这黄全之所以敢如此为非作歹,便是因为如今这朔州城的知州是他黄全的亲大舅哥,手心手背的肉,自家人,又怎么会真拉下脸来呢。”
“所以不单单是掌柜的白金翰这件事,便是前些年强拆了的赵员外家的赵府,也是求上上不应,报官官不管的,根本就走不通。”
听着听着,陆晚凝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她心说,本以为黄全只是个强悍的地头蛇,没想到竟然勾连出了官匪勾结,为虎作伥的事情来。
心头一阵恶寒,她只觉得恶心。故而面色十分冷冽,暗自发声道:“黄全啊黄全,碰上姑奶奶我,你就等着给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吧。”
第二天,陆晚凝起了个大早,她还没忘记衙门拒绝受理的事情,所以早早就派了伙计去衙门门口敲那鸣冤鼓。
一天不应就多敲一天,两天不应就再多敲两天……如此敲下去,就不信它衙门里全是聋子。
若是真就装聋作哑隐瞒了下去,那整个朔州城也不是傻子,大家早晚会将积聚到极点而情绪在一个临界的线上,最终爆发出来。
当手指抚摸着账本,嗅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墨水气息时,陆晚凝满脑子都在部署,接下来和黄全的这场硬战,应该怎么打。
依着索涛的说法,这黄全未达目的誓不罢休。据说他曾看上一户黄姓人家的宅子,强行购买不成,就派人去日日骚扰那黄家人,最后总算是把人家给折腾得受不了了,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朔州。房子,自然是被黄全给霸走了。
与之相类似的事件实在太多,甚至十个指头数都数不过来。因此,陆晚凝丝毫不担心被索涛找麻烦会是一个突发事件。当她制服索涛并意图去报官的消息传回黄全耳朵里的时候,他必然会再纠结了新的人马,来找白金翰的麻烦。
真到了那时候,陆晚凝冷不丁地心头一跳。
她是不怕,可她的父亲母亲呢?父亲陆大华倒是好说,但问题就在李月身上。后者如今身怀六甲,是全家人的掌中宝,若是有一点点地风吹草动,绝对会吓得全家人心神不定。
深深地叹了口气,陆晚凝知道,如今敌人在暗,自己在明,虽然不能有效化解问题,但就目前而言,也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