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全带着姚夏离开教室之后,先是去了自己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趟,毕竟他的人设还是个学霸,如果不来上课,总得有个正经和有用的借口。
“佟全同学有什么事吗?”
长相憨厚的中年教师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老师,我想请个假。”
佟全面色踌躇,似乎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到不安与歉意。
“嗯?”张老师有些好奇,“怎么了?家里出事了?还是不喜欢现在的学习环境?”
佟全垂下眼帘,“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两天有些适应不了,想要调节一下。”
老师向来是对他们眼中的“好学生”极其宽容的,一听是佟全心理的问题,赶紧关切地问道:“严重吗?自己调节可以吗?需不需要去学校心理咨询室看看?”
“不用了老师,”佟全摇头,“我休息休息就可以了,谢谢您的关心。”
张老师放下心,抹了把自己油光发亮的头发,笑容可掬,“那行吧,想请多久的假?一天够吗?”
原本佟全是想请半天假的,结果没想到张老师这么好说话,他维持着面上那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朝对方道谢。
“够了,谢谢老师。”
张老师大手一挥,“去吧,好好休息。”
佟全的假算是轻易地请到了,但姚夏那边却遇到了不少问题,一来他的人设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不招老师喜欢;二来他的班主任是一个有些过分严厉的年轻教师,并不认可姚夏的请假理由,驳回的同时还把他训了一顿。
佟全倒是对这个结果挺满意,“你回去上课,学生会那边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注意保护自己,遇到云清就用我给你的道具。”
顿了一会儿,他又不甘不愿地补充:“实在不行,给阮泽打电话。”
姚夏忍不住为他的别扭失笑的同时,却还是有些担忧,“你不要老是和阮泽闹矛盾,容野舟好几次都要动手了。”
佟全不以为意的拍拍他的头顶,安慰道:“我知道容野舟想杀我,但只要阮泽在,他就不敢。”
姚夏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这么笃定?”
佟全反握住他,“你不是看得很明白吗?”
“可惜了,”看姚夏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笑得开怀,“阮泽那个家伙是个实打实的直男,现在怕是把他当兄弟看。”
姚夏对他的幸灾乐祸有点不满,“别笑了!你之前说,容野舟是专门为阮泽而来的,那他之前不是道具?”
“谁知道?”佟全收住笑,气氛忽然沉重起来,“对于‘神的消遣游戏’,我们的了解都太少了,它的出现、目的以及尽头,一切还还是谜。玩家有普通人,也有不普通的人,但每个人背后的秘密,都不是我们能去挖掘的。”
佟全紧紧抱住姚夏,“但我不后悔把你带进来,或许我们会死在未来的某一场游戏里,但那至少我们至死都在一起。”
“我知道,”姚夏闭着眼,嘴角带笑,“反正不进来,我也活不了两年,不如和你来一场刺激有趣的冒险,不是吗?”
佟全手臂收紧,久久没有说话。
“好了,去吧,注意安全。”姚夏拨开他,“我去上课了。”
视线里已经看不到姚夏的身影,佟全捂着眼睛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学生会小楼伫立在一处鸟语花香的地界,佟全拿出红袖章给自己戴上,入口处是两个站岗的学生,他们见到佟全,立马露出笑向他打招呼。
“佟副会长,您好。”
笑得有些狗腿,佟全不太想理,但他往里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会长在不在?”
其中一人回答道:“他中午就出去了。”
佟全点头,又问:“认不认识孔郁?”
这下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双双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不认识。”
佟全哦了一声,将两人抛在身后,径自走了进去,剩下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路上,佟全遇到不少人,都一一询问过认不认识孔郁,结果都说不认识、不清楚,听得佟全直冒火,难不成这孔郁真就透明到这种程度。
不过还好,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打算一间办公室一间办公室去找之际,终于有人说自己刚不久才见过孔郁。
“哪里?”
佟全恨不得直接抓住他的衣领逼问,但还是忍了下来,尽量好声好气地问他。
“二楼尽头的那个办公室,他应该在午休。”那人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焦急,“你找他有急事?那赶紧去吧,他应该还在。”
佟全道完谢,脚步匆匆往二楼赶。
……
童梦晴与女生走出教室,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抱歉,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女生浅笑,“没事,现在告诉你也行,我叫林施迤。”
“林施迤,”童梦晴重复一遍,“我记住了,谢谢你。”
林施迤看起来很是腼腆,笑容中也透着不好意思,“不客气,其实我之前的游戏世界都是靠着别人过来的,自己到现在还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所以我很佩服你们这样,勇敢又厉害的人。”
听到她话中的夸誉,童梦晴苦笑不已。
“我也以为自己够厉害,做事不计后果,最后导致梦雨……”她哽咽,“我甚至不敢去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清离她越来越近……”
林施迤轻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慰着她。
似乎是陷入痛苦的回忆无法自拔,童梦晴整个人无力地靠着墙壁,被泪水打湿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双眼通红,密布的血丝看得让人心疼。
“我也知道,这种悲痛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出来,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如果,我说如果,继续往后走,会不会遇上可以复活人的道具,那你的妹妹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林施迤为她梳理脸上的发丝,“这个游戏这么神奇,凡事都有可能,但前提是要活下去,才有希望。”
虽然林施迤的话更像是一种可能性的期许,但这无疑是给了童梦晴重新振作起来的动力,她神情变得坚定。
“刚才我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混乱了很多事,”她拉着林施迤,大步朝着楼下走去,“现在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死亡条件里说的‘云清的禁忌’是什么。”
林施迤欣喜万分,赶紧跟上了她的步伐。
阮泽躲在走廊拐角处,看着王厚钦走进他的办公室,容野舟用尾巴拍了他一下,阮泽低头问道:“不是说去找顾米吗,叫我回来干什么?”
容野舟语调懒洋洋,像是刚睡醒一般,“我什么时侯叫你走了?”
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阮泽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跟我说有人,事是想让我快跑。”
“话又说回来,”他动了动双手,给容野舟做出一个躺着会舒服点的姿势,“从见面开始,你好像都无精打采的,怎么了?”
容野舟的呼吸很浅,“有点累,不影响。”
“是不是保持清醒太久了?”
“一部分原因。”
阮泽摸摸他的头,“那你就睡吧,等有情况的时候我再叫你。”
或许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轻松,容野舟没有拒绝阮泽的提议,不过在沉睡之前,他说明了把阮泽叫回来的原因。
“与其先找顾米,不如拿着那份报纸去审问王厚钦,他裁剪报纸并保存至今背后的原因,以及他对云清的态度,这些都是可以及时查到的东西,不要往后拖。”
“况且,他最清楚你的身份,只要不太过火,他就不敢动你。而顾米,你只知道她的曾用名,她可以用一万种谎言掩盖过去,信息不足,你根本没办法判断真假。”
这还是阮泽第一次听容野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容野舟就消失了。
看着突然活泼乱动起来的小橘,阮泽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累了,不然也不会消失得这么突然。
再一次敲响校长办公室的门,这回有人在里面应答。
“请进。”
阮泽推门而入,还在慢悠悠喝水的王厚钦一叫他,顿时激动得猛喝一口水,被呛到而导致的咳嗽惊天动地。
“咳咳咳!阮泽、咳,同学……咳咳!有什么、咳,事吗?咳咳咳……”
一句话能说得这么支离破碎,可见被呛饿饿有多么惨烈,但是!这咳嗽喷出来的口水都快从他的座椅处飙到门口了,阮泽忍不了,嫌弃得直皱眉。
好不容易等他歇停下来,阮泽才走了过去,将手中被裁剪过的报纸拍在桌上,示意王厚钦看看。
王厚钦不明就里,拿在手中一看,眼睛倏地瞪大了,他哆嗦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泽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子。
“王校长,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王厚钦再次确认,这就是被自己夹在书中的报纸,他勃然大怒,站起身重重拍响了桌子,“阮泽!你什么时候进我办公室偷的?听你父亲说你有些过于顽皮,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顽劣不改!”
阮泽翘起二郎腿,“您才知道啊,要不干脆,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接我回家,这破学校我可不想再待下去。”
面对他这轻飘飘、全不在乎的态度,王厚钦只觉得自己离心梗不远了,他捂住胸口,跌坐回椅子上。
阮泽笑意盈盈地追问:“您敢吗?”
他自然是不敢,这才入学第二天,如果把阮泽遣送回家,这学校颜面何存,又该怎么面对他爸的诘问和怒火。
王厚钦不断为自己做着心理疏导,软下语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阮泽把报纸收了回来,“就想问你几个问题。”
王厚钦的视线停留在报纸上,“你想问的,是关于这件事?”
阮泽点点头,“你要说过程也行,但我最想问的,是这明明是两年前的事,为什么要保存到现在?”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王厚钦的眼光有些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阮泽屈着手指在办公桌上敲打,“你要明白,如果你说谎,我肯定能查出来。”
虽然阮泽心里并没有底,但面上稳得恨,王厚是钦怒不敢言,一双手在桌下看不见的地方,反复攥握成拳。
片刻后,他松了口风:“那你为什么又要打探这件事?”
阮泽一看有戏,差点没绷住,赶紧撇下嘴角,“你以为我想关心?要不是贵校的学生会会长作风高调,我也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这些有趣的事。”
听到云清的名字,王厚钦的面色忽然变得柔和,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慈爱,“云清,他啊,是平原中学百年难遇的天才,为学校争了不少光,高调点,也正常。”
王厚钦嘴角的笑容看得阮泽恶寒不已,没想到试探他对云清的态度,结果居然这么不如人意,看来云清对他们的催眠够深的。
“不过,”王厚钦话锋一转,“云清和你要打听的事怎么会扯上关系?那个自杀的学生既不在这个学校,也不在这个城市,云清不可能认识他。”
见他话里话外都在维护云清,阮泽气不打一处来,云清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了三个人了,连失足摔死的学生都与他脱不了关系,还觉得他是好好学生?
阮泽没给王厚钦什么好脸色,“行了,别说他了。”
王厚钦不得已收住话头。
“……我也只是听说,有人传学校开始闹鬼,这种谣言怎么能信嘛,我就把最先散播的学生抓了起来,想好好警告他们,让他们写份检讨当着全校的面念念就完了嘛。”
一开始回忆这事,王厚钦似乎就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不觉还带上了方言,阮泽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于是听得更认真了。
念完检讨后,一切都仿佛重回正轨,但是过了几天,那几个学生开始无故地说胡话、做噩梦,甚至在上课的时候疯了一样的大吼大叫,学生们陷入恐慌,都说他们是被鬼缠上了。
这下,王厚钦坐不住了,他暗地里花大价钱找到驱鬼的大师,想让他看看是不是学校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而那所谓的大师不过是个骗子,在学校看了两圈之后,断定说是学生们玩招鬼游戏,才给了孤魂野鬼可乘之机。
随后拿着两道劣质符箓,装模作样地作作法,就说已经将鬼收服,拿着王厚钦给的一大笔钱,拍拍屁股走人。
至于王厚钦为什么会知道他是骗子,是因为那几个发了疯的学生并没有好转,还是每天念叨着“我没有错”“不要怪我”之类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恶鬼复仇。
他联合几个校董给相关部门施加压力,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在学生和社会的传播也不算广泛,但王厚钦自己却放不下这件事,他调出这几名学生的档案,发现他们都是转校生,而且还恰巧从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学校转来。
王厚钦觉得这已经算不上是巧合了,果然,他这么一深究,还真发现这几个学生曾在同一个班,在原来的学校待了一年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校。
他顺藤摸瓜,这才从一份两年前的报纸上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那位因遭受校园暴力而选择跳楼轻生的学生叫做孟瑞,而那几个转校来的学生,正好是孟瑞的同班同学,这个班的学生,在孟瑞死后的一个月,要么是选择转班,要么是直接转校,学校更是夸张,直接封掉了孟瑞跳楼自杀的整栋教学楼。
从此,孟瑞成了一个禁忌,从领导到师生,再没有一个人敢提起他的名字。
王厚钦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孟瑞的鬼魂来报仇,既然欺负他的学生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报应,那孟瑞自然就会离开学校,而之后的风平浪静,也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
“原本我是个无神论者,更不信什么回神之说,但现在,我信了。”
王厚钦说完,便是握着温热的水杯沉默了下去。
阮泽遏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这个学校什么时候风平浪静了?活着的普通学生敢请笔仙问考试答案,不普通的云清直接动手杀人,催眠你们还有家长,恨不得把学校变成自己的天下;死掉的学生变成碎脑瓜盘踞天台,企图用头发缠死每个无辜的路人,就这还风平浪静?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云清催眠能力的可怕。
“没了?”
王厚钦猛地回神,“……没了,我把报纸收藏起来,就是怕别人看到,引发没必要的恐慌。”
“既然没了,那我就走了,”阮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得给你一个警告,别被我抓住你骚扰女老师的证据,不然,这个学校怕是要换一个校长了。”
王厚钦脸都绿了,恨恨盯着笑得吊儿郎当的阮泽,然后目送他开门、关门。
揪着从一开始就活蹦乱跳不安分的小橘,阮泽还觉得有些奇怪,这王厚钦就像是没看到它一样,连问上一句都没有。
“是我掩盖了小橘的动静。”
阮泽把他搂在怀里,“不是让你休息去了吗?”
容野舟晃了晃尾巴。
“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