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就像一个大大的象棋棋盘,而洛水就是棋盘里的汉界楚河,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洛水南北的一条条街道就是棋盘上的线,它们共同把“刻划”成一个个方格般的坊,生活在坊里里面的民众,则是棋子。
皇宫位于洛水北面,洛水以北除了皇宫之外,还有三十坊和北市,而洛水以南则有九十六坊和西市、南市。大街小陌纵横于一百二十六坊之间。全城交通便利,除了横穿全城的洛水,坊市之间同样河渠交错,比干旱少雨的大兴城便利了无数倍。
整个雄城虽然呈现出棋盘之状,但内里自有乾坤;有天下第一高楼乾阳殿、天下第二高楼大业殿、天下第三高楼徽猷殿,就连则天门门楼,也是这个世上最宽广、最高大、最宏伟的一座。
既有高大、壮观、宏伟、华丽,自然也有小巧、精致和玲珑;比如说邻近皇宫的旌善坊,除了一座座巨大宏伟、金碧辉煌的豪宅大院,也有一些小桥流水、开放式园林,而坊内的条条水渠上,甚至还架设了很多用来观赏的水车。
旌善坊坊内景致十分优雅,偶尔路过的人物多数是极有身份的达官显贵,所以此坊是王公大臣聚集的黄金地段,地价较之大兴城的平康坊、永兴坊、崇仁坊,亦是不妨多让。
坊中北曲,一座高大庄严宅第雕梁画栋、碧瓦青檐,从高墙外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屋脊宛如波浪一般连绵起伏,不计其数。而在高墙深院正门门牌上,龙飞凤舞刻着“卫王府”三个大字。
这里便是杨集在洛阳的府邸了。
锃亮的朱漆大门和大兴城卫王府一样,前方支撑屋檐的都是勒石为柱,那两根巨大的石柱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记载的都是杨爽和杨集立下的功绩。而在正门前、阀阅后、屋檐下的平台上列着两排列戟;再往平台前方,则是蹲坐着两具凶猛的镇宅石麒麟。
这段时间以来,王府左右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紧张了,煞气腾腾的王府‘家丁’将整个王府保护起来,便是以王府为中心、王太妃独孤敏划为公众休栖园林的王府周围景致,也有很多“闲人”日以继夜“休息”,给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预示着一座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王府紧跟着传出来的消息,却让北曲居民一阵无语,原来是王妃萧颖、侧妃裴淑英都要生了。
对于杨集这个军神般的少年亲王,百姓向来是认可的,而且王府四周公众休栖园林也是独孤敏出地出钱修建,“产权”还属于王府,加上“闲人”们又没有驱赶人,所以在得知王妃、侧妃即使产子的时候,同曲的居民除了觉得王府紧张过度之外,并没有太多感受。
黄昏时分,杨集在几名禁卫的带领下,和一干亲兵直奔王府而来。
“参见大王/公子!”在门前广场来回踱步的郝瑗、门房管事杨奕见到杨集快马而至,连忙向前行礼。
“不必多礼!”杨集纵身下马,快步走向大门,绕开刻着镇宅玄武浮雕的壁影,径自向府内走向。
脚步匆匆的进入前庭后,紧紧跟随的郝瑗连忙说道:“大王,王妃和裴侧妃临盆在即,卑职带您去后院吧。”
他和柳如眉带着部分朱雀卫、玄武卫先行回京,至今已有十多天时间,对于王府的布局远比杨集这个主人还要清楚。
“好!”杨集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说来也是惭愧,杨集这个丈夫、准父亲当得极不称职,不但陪伴不了两个怀孕的老婆,甚至连她俩怀孕的消息,也是柳如眉去辽州说的。
。。。。。
此时的后院前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无比的紧张。经过近十个月的怀胎,王妃萧颖、侧妃裴淑英尽皆到了临盆之日。
稳婆、医匠、产房早已准备就绪。
一众女眷站在院中,神情严肃,空气中也弥漫了一股浓重的紧张的气息。独孤敏紧张得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颗心上下跳动、忐忑不安。
“母亲,吉人自有天相,大娘、三娘不会有事的……”挺着大肚子的柳如眉虽然在安慰独孤敏,可她的俏脸上也溢满了担忧之色,额头上更是紧张得出了汗水。其实不只是她们婆媳俩,在院中等待的所有人,也都难以安稳。
当杨集来到后院的时候,本来慌急独孤敏、柳如眉和萧皇后等人,以及一帮稳婆医匠齐齐松了一口气,虽然大家对杨集观感不一,但杨集此时对于整个王府来说,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大家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们进产房已经多久了?”杨集刚刚进入庭院,就被独孤敏的八大金刚挡下了,这个时代的人认为女人生孩子,男人在场是一个很大的忌讳,杨集也只能按下心头那股夹杂着喜悦和担忧的复杂情绪,等在门前。
“两个多时辰了!”独孤敏上前说道:“阿颖产子迹象比阿英早些时候。”
听着产房内两个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杨集惶恐惊惧,心焦如焚,这个年代生产实在太过凶险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几乎没有挽救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金刚奴,如果是男孩的话,你可曾想好了名字?”走过来的萧皇后看着杨集不断捏紧又松开的手,轻声问道。
“名字?肯定是‘日’字旁了。”杨坚已经给杨忠这一脉的孙子辈、曾孙辈定下了取名的规则,即是孙子的字必须带个“日”字旁,杨昭、杨昭就是如此,而曾孙辈则是单人旁,代表人物便是杨倓、杨侗、杨侑三兄弟了;只不过杨坚定下这个规矩之前,杨浩等人已经出生了,所以他们并不在这个要求之中。
杨集对于孩子的名字,也曾想过,甚至还专门写信给刘炫、刘焯等人,让他们帮着自己一起想,只是大家众说纷纭,始终没有定得下来。此时一听萧皇后问起,便仔细将一个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而一时间却有心烦意乱的感觉,迟迟无法作出决断。
而产房内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喊声,更是搅得他心慌意乱、神情愈发焦躁,一颗心根本就平定不下来,哪还能够闲下来想名字?
“金刚奴稍安勿躁。”知子莫若母,独孤敏见到杨集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想法,连忙出言安慰道:“女人生产宛如生死之间走一遭,里头有宫里来的稳婆和御医,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你再担忧也是没用的。”
“可是她们叫得这么厉害。”杨集眼角有些湿润,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谓关心则乱,他还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惊慌和无助过。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叫?有力气叫才是好事啊!”独孤敏说完,旁边的萧皇后接道:“你真不用太过担心,医匠说两个孩子的胎位很顺,生下来不会太过麻烦。”
萧皇后话音未落,产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杨集浑身一颤,脚步不由向前踱去,继而便听到“嗯哇、嗯哇”的婴儿啼哭声。
杨集大喜过望,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左手心上!
这个如若天籁般的婴儿啼哭声,似乎在等杨集到来似的,他到这里不到几分钟时间,这个孩子竟然就哇哇落地了。
现在谁也不知到底是萧颖还是裴淑英生的,不过终归是件好事,使大家的担忧也少了一半。
“生了!”独孤敏欢喜的叫了一声,快步向产房门口走去。
产房门从内里面打开了,一名稳婆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兴冲冲的朝着独孤敏万福施礼,说道:“恭喜太妃、贺喜太妃,王妃诞下麟儿……”
众人相视一笑,齐齐松了一口气。萧夫人和萧皇后听到萧颖化险为夷、诞下麟儿,紧绷的心弦是彻底松了下来。
独孤敏更是喜不自禁,眉开眼笑的连声说道:“好好好,有赏,统统有赏!”
始自杨忠的卫王房第三代,终于后继有人了!
卫王这一房的家业越来越兴旺,眼瞅着杨集显赫当朝,却无孩子继承家业,独孤敏如何不愁?
现在好了!
卫王房三代第一人就是男丁,这也意味着承嗣有人!
“王妃呢?她如何了?”杨集大声问道。
稳婆答道:“母子平安。”
“侧妃呢?她又如何?”杨集又问。
“这……”那稳婆笑容一僵,她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吞吞吐吐的说道:“侧妃、侧妃形势不容乐观。请、请心里有数……”
杨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大声道:“你说什么?”
稳婆神色十分凝重:“侧妃羊水已尽,怕是、怕是要难产了……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
轰!
杨集仿佛被一道炸雷劈在头上,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了一下!
独孤敏、裴夫人脸上血色尽褪,刚刚满腔的欢喜化作无尽的恐惧,不约而同的失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独孤敏勉力站住身子,一把抓着稳婆的手,疾声说道:“你们是天下最好的稳婆,还有最好的医匠在侧,怎么会难产?怎么可能会难产?你们一定要救救阿英、一定要救她!”
稳婆被独孤敏攥的好生疼痛,她忍着疼痛道:“太妃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只是……”
只是难产无限接近死亡,谁能保证能救得回来?运气好的自然能够化险为夷、子母平安。运气不好的话,休要说是皇御医了,便是神仙下凡,那也得看一看天意!
“你们不会,我把孩子拉出来。”就在院内一片死寂之时,产房内忽然传来一阵嘶吼声,听失去“本色”的声音,正是出自裴淑英之口。
接着,便听到身子的翻动声、稳婆大呼小叫的惊惶声,然后又是裴淑英嚎叫声。
待众人反应过来,不约而同扑向门口,里面又传出了一阵阵“嗯哇、嗯哇”的婴儿啼哭声,只是此时此刻,大家都以为是萧颖的儿子发出的哭声。
直到产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又一个满头大汗的稳婆喜笑颜开的走出来,报喜道:“恭喜卫王、恭喜卫王,侧妃又给王府添了一位小郎君,母子平安,恭贺卫王弄璋之喜!”
所有人都听得惊呆了……
好一个彪悍的裴淑英,难道她真把孩子拉出来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的稳婆脑子一片凌乱。
杨集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扭头看向她。
你刚才还说“侧妃羊水已尽,怕是、怕是要难产了……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裴淑英自己弄出来的母子平安又是一个什么说法?然而映入众人眼帘的,却是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呆滞神情,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神迹一般!
不过生了两个男孩、两对母子又是尽皆平安,哪一人不是喜笑颜开、抚额相庆的?又有谁去计较这名稳婆的“失误”?
“侧妃她翻过身子,便蹲了下来,然后、然后她就把小郎君给拉……生出来了。”报喜的稳婆说道。
众人:“……”
至于杨集,哪怕早有准备,可是此刻聆听着这世上最美妙最奇特的声音,一时间心潮澎湃,竟是不能自已。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说呢,既有初当人父的喜悦,又有一种“措手不及”的茫然……
总而言之,这种感觉很是复杂、很是混乱!
大隋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