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觉已过十天。杨集再一次回到了豳州军大营,并在官邸之中听取将领、文吏汇报十天以来的成果。
“大王,豳州军左右两军各有七营,名义上,全军有七万人,但是在我们接管之时,实额只有四万六千余众。在接下来的整顿之中,我等采取劝说的方式,劝退了三千余名将士,并发足了军饷;如今军中实额四万两千三百余人。我等按照大王要求,把军中十四营并成九营,前八营皆为五千人,第九营是两千三百余人。”
代理大将军杨庆做了一个铺垫,接着说道:“各级编制,现已划分明确,各级将领也己就位,队列队形的训练有序展开,而退役老兵组成的战术教导营也组建完毕。今之九营勉强做到了号令如一,不过彼此之间,还缺乏默契。”
十天内,杨庆和全军将校日以继夜的努力,向杨集交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杨集目光掠过下首两旁坐着的将校、文吏,见这些人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面貌极好,有了将官该有的模样,便说道:“休整一天,让将士们相互熟悉,再行作训。”
豳州军除了赵弘安以前的左军第五营比较完整之外,余者空额极多,经过一番撤并,原先的各级编制全部打乱,这种状态的豳州军只能先从队列队形、纪律性和服从性、团队意识和默契开始。
只有完成了最根本的第一步,方可进行强化训练、操演刀枪。
“末将遵命!”杨庆抱拳应道。
“九营将士的士气、军纪如何?”杨集目光一一掠过郎将赵弘安、鱼赞、唐世宗,以及行郎将职的杨续、杨知运、宇文协、萧怀静、刘长恭、房崱。
现在的豳州军,没有左右将军,杨集便取消了左右之分,九个营按第一营、第二营……第九营排列,由这九人督促各营的作训事宜。但各营的位次的排行现在还是暂时的;等到整顿完毕,将会从各营挑出一个最强悍的千人队,让这九支千人队以对决的方式决出第一、第二、第三,而战斗最差的,无疑要排在第九营。
“回禀大王,末将统辖的各级将领整顿军纪,兵卒风气为之一肃,原老弱士卒也转隶于工程营。”赵弘安停顿了一下,面带敬佩的拱手道:“得益于大王争雄之法,那五名中郎将为了夺取本营第一的称号,为了能够代表本营争夺第一的荣誉,每天都五麾下校尉、旅帅商议训练之法;精兵强将之风,初见成效。”
鱼赞亦是抱拳道:“大王,本营将士亦是如此,都在为夺取本营第一准备着。”
自古以来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哪怕技不如人,也可以厚着脸皮不认账;但是武人或是某一支军队,一旦在比拼中兵败如山倒,任他舌绽莲花,也不能颠倒黑白、把惨败说成胜利。所以当杨集把以战决胜的观念带入豳州军,各营中的各支千人队为了争到第一,都在努力着。
而在将领这个层面,赵弘安、鱼赞、唐世宗是豳州军“老将”,他们三人为了“老将”的颜面和荣誉而努力;杨续、杨知运、宇文协、萧怀静、刘长恭、房崱则是初出茅庐的新锐,他们为了摘下检校郎将中的“检校”二字,同样在努力着。
层层施压,使豳州军上下,风气一片大好!
听了九名主将的一一汇报,杨集点了点头,似是而非的说道:“此番整改过后,圣人好像准备把十四营中的前三营,纳为天子亲军,他本人兼任大将军之职;豳州军一旦入选,你们的仕途,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杨集今天的“江湖”地位,说出来的话,含金量十足;众将闻言,顿时激动得兴奋莫名。
杨集扫了兴高采烈的众将一眼,继续说道:“武将最怕的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最怕是的怀才不遇,落得个草木同朽的归宿。而圣人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吾等武人生逢其时,实在是人生乐事。只要你们能力足,就不怕没有出将入相的机会。接下来,务必尽心尽力、淬炼精兵。”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是。
等众将安静下来,长史辛世杰拱手道:“大王,最近有几名御史台官员在大营之外窥伺,似乎要寻茬儿弹劾。”
说起来,这是杨集在豳州引起的后续风波,不过文武百官多数被风头无双的宇文述吸引了心神,所以豳州官员的更迭、豳州军的整顿上不了“热点”。
杨集尚未说话,侍立在后的杨暕便怒斥道:“军营容不得窥伺,如果有人在外头继续窥伺,先把人抓起来。”
“御史台的职责和使命便是以监察为己任,正是因为有这些不畏强权、大公无私的清廉官吏,我大隋方能蒸蒸日上、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我等只要站得正行得端,又怕什么御史?”杨集说完,又向颇为讪讪的辛世杰说道:“既然他们爱看,那就敞开大门,放他们进来看、进来查,并且给予他们随意行走、随意观看之权。”
各支军队大同小异,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但凡是有点军事常识官员,都知道军中有什么兵种、如何操练;况且现在不是战争时期、豳州军也不是边军,军中没有不能告人的机密,既然御史台官员想看,那就光明正大的进来好了。
若他们这帮善于挑刺的人发现问题,正好让杨集让再洗一次豳州军、将潜藏得深的害群之马一并揪出来;至于鱼赞、唐世宗、辛世杰这三个,因为自首及时,以戴罪之身举报了军中不法将官,而且事后如数归还不法所得、补上罚金和赎金,所以朝廷给予他们“记大过、警告”的处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谅他们不敢再犯。
至于是否会牵连到自己?杨集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是临时大将军,对豳州军了解不深,而且稳住局势以后,就会离开豳州军,只要任期内不出什么纰漏,以前的烂事都算不到他头上。
就在众人谈豳州军整训方略之时,一名士兵入内禀报:“大王,醴泉军郎将刘通仁求见。”
醴泉军军营位于雍州醴泉县、豳州军驻地新平县东南方,属于大兴城的倒数第二层防御圈,兵力比豳州军少一半,只有三万五千兵力。
杨集说道:“有请!”
刘通仁乃是卢国公、驩(huān)州道行军总管刘方之子,这也是一个卫二代,在杨集第一次远征大湖区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而后进入醴泉军中郎将,因为没有什么立机的机会,根本就升不上去。
不过人家有一个相当能打的爹。
他爹刘方在仁寿二年平定交州(交趾)俚人首领李佛子的叛乱,将地图上的交州、驩州正式收入大隋囊中。按理说,刘方原来的任务是平定李佛子;李佛子既平,他的任务已了,本可即行班师,或在原地经营交州和驩州亦无不可。
但是当刘方知道李佛子叛乱的背后是林邑国王梵志以后,本着一战定乾坤的原则,以钦州刺史宁长真镇驩州,自己率领大将军张愻、驩州刺史李晕、上开府秦雄继续南征,他们每战必捷,一路追着溃兵杀到了汉朝伏波将军马援所立的铜柱,然后再往南方行军八日,始至林邑国都。
林邑国在战争中,采取了诱敌深入的层层防守战术,企图将隋军拖垮、拖死,不料林邑军堵敌不成,反而被隋军采用“一力降十会”杀光了精锐,国王梵志自知无幸胜之理,于是弃城而逃,把临时国都设在大海之上,隋军轻易攻破林邑国都,俘虏了众多来不及逃跑林邑国王公大臣。之后将林邑国王宫奇珍异宝搜刮一空,连庙宇的金人、银人也夺了个干净,班师之前还把林邑国者一大火烧了个干净,从而解决了南方可能暴发的第二次边务危机。(注1)
值得一提的由于杨集提醒,刘方准备了充足的药物、医匠,使蔓延全军“肿足病”得到有效治疗,不仅染了病的刘方没死,便是连将士们也没有多少损失,避免了“凯旋途中,士卒多患脚肿,死者十之四五”的悲剧。
刘方有灭国之功,可本人又是国公了,杨广只能赏赐实物,但这样又不能彰显刘方之功,于是便加封刘通仁为上宜军郎将、授予越常县公之爵。
不多时,刘通仁步入官邸,这位当初担任卫王府录事军参事,此刻身穿明光铠、腰悬横刀,一进大厅,便深施一礼:“卑职刘通仁参见大王。”
刘通仁自称“卑职”而非“末将”,其实也没错,他人也没有什么惊讶,但杨集知道刘通仁仍旧以卫王系自居。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分开而渐行渐远过。
“刘将军免礼!”杨集微微一笑,问道:“刘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刘通仁凝重道:“位于泾阳县咸阳城的京兵临时官署出事了。”
十四支京兵分别部署在大兴城正东、东北、正北、西北、正西,以“冂”字形的布局包裹着大兴城,而咸阳位于“冂”字形中间位置,不管往哪个方向的军营都很便捷,宇文述为了节省信使的时间,便将“指挥部”设在咸阳城,不管哪支军队有最新动向,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并解决。
杨集主导的豳州军军改自主性非常强,不受宇文述控制,杨集乐得自在,又因为事情较多,所以不太关注宇文述;闻言,便不解的问道:“出了何事?”
刘通仁沉声说道:“三百多名原醴泉军将校士卒,将京兵临时中军包围了,卑职将原属于麾下的将士劝回了,路上遇到一些上宜军将士也去了。此外,卑职亲兵打探到万年军、长安军、富平军也有陆陆续续向咸阳方向奔去。”
大厅众将顿时面面相觑。
杨集刚才还要务必安顿好退役老弱,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不能像宇文述那样急功近利,否则必出大事。
不曾想,言犹在耳,宇文述那边就出事了。
杨集问道:“宇文述事先可有防备?”
“咸阳位于军营、京城中间,不少中低层将校住不起京城的房子、买不起京城的日常用物,就把家安在了咸阳城。宇文大将军再怎么防,总也不能不让这些被淘汰的将士回家。他虽然派人盯着入城的将校了,但这几天被淘汰的将校越来越多,城内也越来越嘈杂了,不过这些人倒是没有为祸地方,也没有冲击城内官署。”刘通仁看了杨集一眼,苦笑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卑职要约束本部将士,又怕见不着圣人、兵部尚书他们,只好跑来找大王了。希望大王奏明圣人,让朝廷及早做好应对才是。”
“你且细细道来!”杨集皱眉道。
他和朝中诸相、诸尚书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出现了。
真是让人恼火!
“喏!”刘通仁应了一声,一五一十的事情说了出来:
宇文述为了重新得到皇帝的信重,在反腐反贪的事情尚未结束、尚未拿出一个令各军将士满意的解释之时;接着又简单粗暴对各军来一个一刀切,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四十五岁以上的将士淘汰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把人家淘汰以后,就不闻不问了。人家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家庭的主力忽然失业了,未来一片黑暗,又岂能甘心吗?
随着宇文述裁汰的兵卒越来越多,这些同仇敌忾人便串联起来,聚集在咸阳京兵临时官署讨要说法。
其实自宇文述搞一刀切之初,就陆陆续续有人去计说法了,只不过他们人数少、不成气候,没有引起宇文述的重视。刚刚聚集不了多久,就被京兵临时官署的士兵、咸阳的衙役控制了。
现在光是醴泉军就有数百人,如果再将另外那些军队的士兵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两千人,若是他们集中闹事,后果就严重了。
听完刘通仁的介绍,杨集问道:“京兵临时官署是谁在坐镇?宇文述吗?”
刘通仁答道:“留守将军不是宇文大将军!而是左翊卫将军段达。”
杨集沉吟半晌,向众将问道:“段达这个人是何来历?可有耀眼战绩?”
“大王,末将知晓此人。”杨庆见杨集不知段达这个人,便细细介绍道:“段达乃是前朝朔州刺史段严之子,早在前朝,便是先帝亲兵统领之一,大隋建国后,因功迁为车骑将军。高智慧、李积等人在南方谋反作乱时,段达率领一万州兵乡勇,平定了方、滁二州,后来又在宣州打败汪文进几支精锐,因功加任开府,圣人继位后,加封段达为迁左翊卫将军。”
“我就怕京兵临时官署没有善战之将,既然段达有着这么多的军功,想来是能够掌控大局的。”听完介绍,杨集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向刘通仁问道:“醴泉军大将军、左右将军又是怎么说的?”
刘通仁说道:“在军改中,除了卑职和麾下中郎将外,醴泉军大将军、左右将军、郎将、中郎将全军覆没了,新任检校大将军是右屯卫将军辛世雄,不过卑职觉得辛大将军靠不住。”(注2)
辛世杰:“……”
小子,那可是我亲大兄,你这么说,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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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据《刘方传》记载,此战从仁寿二年持续打到大业元年,平定李佛子、灭林邑是连在一起的一场大战,由于南方环境恶劣、水土不服的缘故,刘方在这几年时间内,打得异常艰难,使战争时断时续;而灭林邑国,其实是刘方本着对国家负责尽职的忠实态度,所做出的临阵决断。杨广登基之后,不过是把杨坚册封刘方的交州道行军总管、改为更前沿的驩州道行军总管。至于传说中的天下承平,杨坚或杨广为林邑国奇珍开战之论,当故事听听即可。】
【注2:薛世雄、钱世雄、辛世雄都参与了高句丽之战,除了薛世雄,另外两个“世雄”尽皆战死。第一次,钱世雄和麦铁杖、孟金叉战死;而辛世雄,牺牲于萨水之战。】
【顺带说说:
从种种史料来看,隋朝在第二次高句丽之战时,其实是真心想要灭掉高句丽国:当时的作战方略是水陆并进,来护儿为首的水师主要是运送粮草、攻城器械;使命是协助陆上部队。
但是来护儿到了预定地点之后,立功心切,不顾水师副帅周法尚的苦苦相劝,擅自出兵,从而中了高句丽诱敌深入之计。他倒是逃回来了,却把水师精锐全部葬送在了平壤城夹城之中。陆上隋军也因为水师惨败,失去了后勤辎重、攻城器械,从而拉开了后续一连串惨败。所以此战失败的主要因素不在陆上部队,而是来护儿为首的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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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