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芦浑等众人见铁宗南出手只一招,即将威震北国的“踏雪刀”立毙,大惊失色,均庆幸刚才没有出手。
有人嘀咕道:听说“断雨刀”赤盏烈风亦是亡于他手…
是啊!一人接着道:“断雨刀”乃“军中十大高手”排名靠前的人物,尚不是其几合之敌,我等比他差的太多…
和他为敌,岂不是如铁大侠所说,嫌命太久长了么?
又一人声音略高道:耶律珪和铁大侠有仇,杀了他的朋友…
我等只是受胁迫而来,又没做什么恶事,铁大侠大人海量,也不会为难我等…
铁宗南冷厉的目光从他们面上一扫而过,轻声道:不错,尔等虽有小恶,但罪不至死,本楼主今日不为难尔等…
但是要切记,勿做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一生可保平安…
众人唯唯,面露喜色。
铁宗南将目光远远投向高坡之上的耶律元宜。
左右将士的目光也正望向他。
铁宗南知他正自为难,长笑一声道:耶律将军,还犹豫什么?
耶律珪方才已经说了,他不信本楼主能从千军万马里突围而出,你不试一试么?
铁宗南笑道:不试一试,怎么向死去的耶律珪和数万名将士交待?
耶律元宜仍在犹豫。
铁宗南大笑一声,道:本楼主今日匆忙,只带了一张“明月帖”…耶律将军不必担心。
被铁宗南说中心事,耶律元宜老脸一红,大声道:既然如此,得罪了,大掌柜…
耶律元宜令旗高举,三军将士,万箭齐发。
铁宗南长啸一声,身形冲天而起,箭雨自他脚下交错而落,他踏着箭矢一路而行…
众人见他竟能借助箭矢御行,便停顿片刻,待箭矢落下…再瞄准…
铁宗南身形却无下落迹象…
又是万箭齐发,稳而又准地凌空射来…
背后突发出阵阵嗡鸣之声,金阳之下,“天箫”蓦然弹出数丈,在他前后左右盘旋不停,立时形成一团巨大的幕影,将他裹于其中。
千万支箭撞在幕墙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竞相落地,脚下箭矢瞬间堆积如山。
数万名将士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功夫?闻所未闻。
铁宗南顶着巨大的帐篷,在箭雨里狂奔,专往密集之处。
一声轰然巨响,帐篷中分断裂,从里面竟跃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人在戏耍箭雨,而另一人影则径向耶律元宜飘身而来…
勿伤害耶律将军…众将士齐声大喝,前去阻拦,铁宗南却鬼魅般闪了进来。
耶律元宜目睹此景,肝胆俱裂,那人影已站在面前,丰神如玉,不是铁宗南是谁?
铁宗南向他拱手道:多谢耶律将军…
耶律元宜正自纳闷,铁宗南接道:今完颜亮已死,速速退兵,迟则生变…
完颜雍乃大治之才,必能统率尔等,开创一代盛世…
言毕,面前的身影倏忽不见。
前面的那个淡黄身影,已冲出金军的重重包围,来至江边,身后是呐喊鼓噪追来的金兵。
铁宗南长啸一声,一跃而起,纵身江中,江涛滚滚,他竟立于水波之上,踏浪前行,瞬间便至对岸…
又是一声清啸,身影消失不见…
耶律元宜揉揉眼睛,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但他知道,这绝不是梦。
因为,那个梦想成为“千古一帝”的暴君完颜亮,此刻,他的尸体就停留在庙门前冰冷的台阶之上,他曾经的热血,亦正慢慢变的冰冷…
朝阳已出,但北风却正凛冽,战旗被吹得猎猎作响,今冬注定是个寒冬。
所幸,战事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提前结束,面前的这些儿郎们,终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猫着冬天,静待新春的到来…
在金军大营,万箭之下,铁宗南被激发出全部潜能,“幻相神功”终于修成。
而今,完颜亮既死,金国亦将退兵,战争的阴云逐渐消散,他的心中无比的轻松。
听了铁宗南带来的好消息,太子大喜,即刻召集三军将士宣布此事…
此时,金营亦沉浸在喜悦之中,各营将士无不额手相庆。
耶律元宜自任行军大都督,权理所有军中要事,他即刻修书两封,一封上禀金世宗完颜雍,备言前线之事;另一封上书南宋朝廷,请求息战。
午后,耶律元宜的“休战书”便传过江来,太子即刻令禁军大统领南宫霖飞报临安…
旬日前,临安。
皂角大捷与采石大捷的讯息传至京城,高宗皇帝拍案而起,大笑道:痛快!痛快!高景山此獠,终不得善终。
高宗皇帝宣布罢朝一日,宴请群臣。
五月间,高景山作为金国正使天中节访宋,无礼至极。
完颜亮一直在寻找出兵的借口,因此,高景山一见面便斥责高宗道:为何沿边买马,收留叛徒,私自扩军?汝必须做出合理解释。
高宗皇帝知无论如何回答,均不会令其满意,便唯唯推搡。
高景山冷笑道:赵老九,你不要如此搪塞本使…
此言一出,大宋群臣皆怒,南宫霖已面带杀气,只待高宗皇帝一个眼色,便将其狗头斩下。
高景山忽放肆长笑:本使不信,尔等君臣敢杀了我?
高宗皇帝蓦然色变,却迅速变作平常颜色,赔笑道:朕驭下无方,金使勿怪,贵使有何意见?
高景山斜睨高宗皇帝,道:本使带来大金皇帝圣旨,赵构接旨!
高宗皇帝侧耳而听。
高景山大声道:金宋疆域需重新划分,以大江为界,另,大宋左右宰相、禁军大统领均需随本使前往汴京,觐见皇太子…
朝臣皆怒,纷纷揎起衣袖,大殿之上人声鼎沸、一片大乱,高宗亦制止不住。
高景山见状,忽大叫一声:天水郡公死啦!
众人一时尚未回过神来,高景山复大吼一声:赵桓死啦!宋钦宗死啦!
大殿瞬时安静,针声可闻。
“皇城司”带回的消息终得到证实…
如今,听闻高景山死讯,高宗皇帝胸中的恶气终于释放出来。
君臣正庆贺间,内侍前来禀报:山东义军辛弃疾殿外侯旨…
高宗已得太子密折,知山东、河北义军有心归附,闻言大喜,命召辛弃疾上朝觐见。
辛弃疾恭敬呈上归顺军书,道:耿京、薛万春帅“天平军”三十万将士,日夜南望,盼早日回归大宋麾下,共沐圣露…
高宗皇帝见辛弃疾虽然年轻,却仪表出众,谈吐不凡,心下诧异。
你叫辛弃疾?高宗阅罢奏章,细细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身材挺拔,眉目舒朗,有一种傲视乾坤的气度。
是…辛弃疾恭敬回答。
弃疾乃去病也…辛弃疾...霍去病…好名字…高宗饶有兴趣地玩味起来。
辛弃疾生在金国沦陷区,其祖父辛赞,虽在北朝为官,然一直心系南朝,他常带幼小的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江山,而辛弃疾亦立志深远,以为国尽忠、收复大宋河山为目标。
陈康伯呵呵一笑,道:陛下,自亮贼南侵后,山东、河北英雄啸聚,浴血奋战,足见北地沦陷之民,仍心系大宋;
今辛将军无畏生死,千里面君,足见赤诚…实应嘉奖表忠。
高宗皇帝拈须颔首:正是…孝祥何在?
张孝祥手持诏令,提笔待书。
辛弃疾见张孝祥相貌堂堂,忍不住出言问道:贵尊是圣上亲赐的状元郎么?
张孝祥含笑点头。
突听一声:且慢!
众人迎声望去,却是汤思退。
高宗皱皱眉头:汤卿有何话说?
汤思退甩甩衣袖,面上堆着笑容,道:辛英雄万里归正,此举汤某人亦非常佩服,然敌情复杂,辛英雄如何闯过层层关卡,朝廷尚要细细考量…
陛下…汤思退扬声道:辛弃疾毕竟是从敌国而来,不可不察!
高宗皇帝一怔,瞬时听出话外之音。
陈康伯知汤思退心意,忙道:陛下,汤相此言差矣!辛将军乃太子密荐,岂能有假?
陛下切莫犹豫,寒了北方抗金的军民之心…
高宗望了望汤、陈二人,思索片刻,道:辛卿且回驿馆歇息,如何安顿尔等,待朕细细斟酌!
陈康伯还欲争执,高宗皇帝摆摆手:陈卿勿再多言,此事多则三、五日,即有结果。
辛弃疾郁闷而归,等待诏命。
在陈康伯、张浚等主战大臣的安慰下,高宗皇帝此时已无舟楫之念,但心内毕竟不安。
他时刻关心前线的战报,听闻采石之后,完颜亮又移师瓜洲,不禁心中又是一紧。
寒风萧瑟,落叶遍地,百姓已储备好过冬的物资,街面行人渐稀。
这日黄昏,数骑军马自北门扬鞭疾驰而来,为首一彪悍将军,满面风尘,正是南宫霖,他高举令旗,大声喝道:前线军报,完颜亮已死,京口大捷…
此消息如同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京城的大街小巷,官宦士绅、市井小民,无不奔走相告,整个京城霎时沸腾…
高宗皇帝正欲用晚膳,南宫霖已跪了进来:启禀皇上,京口大捷,完颜亮已然归西…
高宗皇帝手中筷子惊掉于地,他似乎没有听清楚,正自恍惚。
南宫霖再次道:陛下,我军已击溃金军,完颜亮身死于乱箭之中…
高宗皇帝总算回过神来,喃喃道:亮贼已死…亮贼已死…很好,很好…
南宫霖呈上耶律元宜的“休战书”,恳请两国罢兵。
高宗皇帝扫了一眼,远远丟于地上,大声道:说打就打,说退就退,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不,朕不同意…朕要御驾亲征…
南宫霖一怔,心内好笑:高宗皇帝堪比勾栏院最当红的戏子,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演上哪一出。
圣令传下,明日,高宗皇帝要御驾亲征,汤思退留守京中,陈康伯、张浚、南宫霖一同随军…
陈康伯想起尚在驿馆的辛弃疾,轻声提醒皇帝尽快处置,高宗皇帝笑道:且让他等上几日,待朕凯旋后再做区处。
陈康伯心内叹息:北方之民心系朝廷,自认仍是大宋的子民,可高宗皇帝呢?还是从心底防着他们,歧视他们,唤其曰:归正人!如此人君,可悲!可叹!
御林军甲盔鲜明,大军开拔。
路上,高宗皇帝方细细问起江北形势,当听说耶律元宜还没完全撤退时,他不禁深悔亲征太过莽撞,心中游移不定。
行至建康,高宗皇帝传旨驻跸于此,都统府暂做行宫。
听闻铁宗南正在前线军中,高宗皇帝心内稍安,他传下御旨,令铁宗南、龙少山、秦霜、楚雪即刻前来建康行营相见。
铁宗南心道:高宗皇帝真会生事,跑此处消遣来了。
高宗皇帝在臣下面前,是个好面子的人,要如何劝说他,才能让他收起这份立功疆场的雄心?
战场哪里是他想象的那样,如同儿戏?
铁宗南率龙少山三人前往行宫拜见。
高宗皇帝龙颜大悦:铁卿、龙卿劳苦功高,甚为辛苦!
铁宗南淡淡道:陛下如此一说,草民惭愧!今日之盛状,皆赖陛下天威,太子督阵,三军将士用命。
草民未建尺寸之功,又何谈辛苦?
龙少山点头称是。
高宗皇帝自讨没趣,转言道:朕闻皂角林一战,毙敌万余,高景山那厮亦殒命,实乃天意…
目光望向同来的秦霜、楚雪二女,高宗面带微笑:手刃此獠者,是两位女侠吧?
秦霜、楚雪江湖儿女,倒也落落大方:秦霜、楚雪参见陛下!
高宗皇帝道:二位女侠免礼!昔龙国手谈笑北国,为大宋争荣,后“南海双奇”克毙金贼刺客,护佑太子出巡。
“南海军”不远万里,鏖战前线,杀敌甚众,今两位巾帼又除去了朕的心头疾患,“南海派”功高如山,朕必重重嘉赏…
龙少山赶忙谢恩道:金贼可恨,无端兴兵,扰我大宋。
为国尽忠,本是草民等份内之事,不敢劳陛下轻启玉言…
秦霜、楚雪齐声道:大师兄所言极是,此皆我等份内之事,不敢言功…
高宗对三人回答表示满意,铁宗南面含微笑。
铁卿,金军有心休战,你意下如何?高宗皇帝问道。
铁宗南拱手道:陛下胸怀锦绣,自会决断,草民不敢妄揣圣意…
欸…你我君臣只是闲聊,铁卿不必过于拘谨…高宗皇帝道。
铁宗南望了一眼南宫霖,南宫霖微笑点头。
若草民妄言,还望陛下请勿治罪…铁宗南道。
铁卿请说!高宗皇帝意气风发。
铁宗南收起笑容,略显严肃,道:兵法云,穷寇莫追…
金军虽然新败,然主力尚存,几次大战,金军只是伤其皮毛,并未动其筋骨…
江北金军,仍有二十余万众,金军之所以失败,是因无渡江良策…
我军虽然势众,然千里战线,处处分散,京口之军,亦不过五万余众,寡众明显…
金人以马背立国,不可轻视,若冒然追击,与其平原遭遇,胜败实未可知…
陛下斟酌,可否愿冒此风险?
高宗皇帝犹豫片刻,面向南宫霖:大统领之意如何?
南宫霖道:铁大侠之言,确实如是!
耶律元宜北国名将,颇懂兵略,在其筹划之下,亮贼归西,三军振奋,士气如虹,反似取得大捷…
耶律元宜此时在军中的威望空前绝后,若轻易进兵,实无胜算!
然此千载难逢之机会,白白浪费,岂不可惜?高宗皇帝叹道。
是战是和?高宗皇帝迟迟不予表态。
金宋又对峙二十余日,朔风渐紧,严冬将至。
西线萨里济高高挂出了免战牌,李显忠率虎玉臣、杨展帜等人已将金军逐出淮水以北。
只东路如此不咸不淡地耗着,宋军将士亦有倦意。
耶律元宜终收到完颜雍回旨:班师回朝…
耶律元宜遂行文全军、告知天下,麾下二十余万兵马归新帝完颜雍节制。
耶律元宜密遣蒲芦浑率一支精骑北回帝都,汴京守将为表忠心,早就杀死太子完颜光英,囚禁了徒单皇后,耶律元宜迅速控制了新都汴京。
闻知耶律元宜业已归顺,各路州府纷纷响应新帝,三月时间不到,完颜雍即完成新旧更替。
只长城以北的契丹、山东、河北尚有部分牧民、农民起义,但已是纤芥之疾。
耶律元宜接旨后,星夜拔营,却留部分军旗、军马以做疑兵,待宋军渡过江去,金军营帐人去楼空,耶律元宜主力已在百里之外…
高宗皇帝不顾刘锜、虞允文等众将劝阻,执意追击。
在扬州城北五十余里,一支急功冒进的宋军三千余人,被殿后的贺三郎部几乎全歼,偏将以上将官阵亡二十余人。
高宗皇帝方知铁宗南所言不虚,大金铁骑的确厉害,远在他的想象之上。
不过,宋军也并不是全无收获,金军部分老弱病残、伤重掉队者亦被宋军俘获千余人。
金军撤退匆忙,遗弃了大量的枪矛甲盔、车马辎重,宋军也算没有白白忙活一场。
完颜亮的南征大业潦草收场。
天道循环,完颜亮以弑君自立,亦因叛乱被杀,金世宗完颜雍恶其残暴,褫其帝号,降为海陵王。
金军已经远遁,高宗皇帝终于诏告天下,宋金两国休战,永世修好。
外患既平,完颜雍此刻要做的,便是集中力量对付国内的起义。
郑彦祖、葛振雄、裴浪、秦观山等率征北水师折返,在海州补充给养,与魏胜尽情把酒言欢,盘桓数日后回至楚州。
铁宗南闻知,率陆芷溪、红袖、沈月白、龙少山、秦霜、楚雪等赶回楚州与他们相见。
高宗皇帝班师回朝,刘锜因病不能随行,高宗感念其功,令其暂居建康行宫。
刘锜上奏水长东暂权京口军务,高宗皇帝得知水长东身份后,慨然应允。
对于“江南军”和“南海军”的去留,高宗皇帝不便即刻遣散,怕引来非议。
于是,他听从太子的建议,发出公告:愿意留军报效的,就近编入各营,愿意回家的,多予川资…
“江南军”多是武林豪雄,生来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军中的诸多约束;
“南海军”离家万里,多有家小,亦不愿久居他乡,两军战士多半散去。
令高宗头痛的问题被太子轻易化解,他突心中一动,有了禅位之念。
顾云晚、雷东海、阳谷子等自回“雷火山庄”,“南海双奇”受青阳道长之约,要多在京中盘桓几日,桂阳荣先率南海子弟回归故里。
金人既去,高宗君臣复高枕无忧,又回复以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