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任丘山倒吸一口冷气,万没想到“人屠”竟是这种死法,四合不到…
无论卜荣海以往如何,毕竟是代表大夏出战,损失的可是西夏的威望,心中烦躁,目光便在随行中搜寻起来。
拓跋寒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楚王目光落至任沧田身上。
任沧田轻咳一声,叫了声:雷老哥…
“怒目天尊”雷震宇轻“嗯”一声。
燕无敌虽然出海未归,但他足下弟子却在此处,师债徒还,天经地义,我们老哥俩一人一个,如何?
他努努嘴:“二童”就在那边,秦观山归我,兄弟和他有些旧怨,裴观海(裴浪)归你…
本不想答应,但想到任沧田曾对他有恩,每日来楚王又好酒好菜招待,遂轻叹一声:悉听遵命…楚王和任沧田大喜。
雷震宇步履如飞,稳稳走上擂台,但见他白发束后,紫面长髯,虽年逾古稀,然身材挺拔,神态彪悍,身背“降魔杵”,不怒自威,果有“天尊”之貌。
奇怪,“怒目天尊”一向为人正派,怎会和西夏掺在一起?此中必有缘故…铁宗南凝神倾听。
老朽雷震宇,昔年和燕无敌燕大侠有过一战…
听到“燕无敌”三字,在场英雄无不精神振奋。
问天道、墨无涯、阿古思、轩辕离亭、乌衣侯亦侧耳倾听。
铁宗南心道:是了,是奔六哥、七哥来的…
雷震宇人如其名,声音洪亮,贯穿天地,众人生怕遗漏一字:十年前,老朽技不如人,不幸落败,我与燕大侠相约,十年后再比一次…
可燕大侠有如闲云野鹤,五年来音讯杳无…听闻观山、观海“二童”幸临此地,特冒昧打探…
说来惭愧,老朽一派掌门,本不该向燕大侠门下弟子索战,落个以大欺小的声名…
只是,咳…咳…老朽有不足为人道的苦衷,无法言表…
此战胜负不论,只盼燕大侠高足能一展所学,以解老朽十多年来的困惑…
原来如此…众人心道,打不过师父便找徒儿的晦气?但雷震宇如此一说,众人也感到事无不可。
望了裴浪一眼,铁宗南道:六哥小心,雷老掌门应是被楚王所逼,你们不必以性命相搏…
懒散的笑容浮于嘴角,裴浪握了握陆芷溪的手,道:九弟放心,我自有分寸,有“缥缈身法”在身,各位尽管放心!
陆芷溪面露担忧,顾佳音和红袖一左一右,秦霜、楚雪亦围了上来,一言一语地安慰她。
陆芷溪抿嘴道:裴郎当心…
裴浪点点头,对秦观山道:师弟稍歇,我且先去会他…
秦观山关切道:师兄小心!
裴浪身形拔空而起,一个起落,已距擂台不足二十步,他足尖轻轻一点,如鹤翔九霄,曼妙无比,轻轻落于台上。
雷震宇精神一振:对面青年一身黑色丝绸长衣,剑悬左腰,如临风之松,俊秀挺拔,尤其是那双眼睛,如深泉之水,清澈明朗,他嘴边泛着懒散的微笑,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众人暗自喝彩:人的名,树的影,“二童”年少即名扬天下,今日一见,果是人中龙凤,燕无敌收的好徒弟!
裴浪随处一站,渊渟岳峙,已有一派宗师风范。
好…好…乌衣侯喃喃自语道:难怪一郎会吃亏…
十五、六年前,乌衣侯最出色的小徒弟江原一郎东来,沿途战败中土高手无数,在燕无敌的天目山,却被“二童”联手击退,江原一郎发誓不再踏足中土。
雷震宇暗自赞叹:弟子已如此不凡,难怪自己会败于燕无敌之手,想及此,心中已无争胜之念。
雷震宇暗道,是该好好物色一个传人弟子了,总不能让师门的“金刚降魔杵”绝学失传,可惜自己受资质所限,十二层“降魔杵”法十余年来仅仅从第九层突破至第十一层,定要尽快收个资质上乘的关门弟子,将师门武功发扬光大…
敢问少侠是观山还是观海?雷震宇抱拳于胸。
收起懒散的微笑,裴浪忙举手还礼:不敢当…晚辈裴浪裴观海…
观山一刀,观海一剑…好,好…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今日得会“壶中月”,足慰平生…雷震宇朗声道。
前辈过誉了,裴浪后进之学,非鬼非魔,还望前辈杵下留情…
裴浪后退…不见作势,剑已滑入手中,剑尖低垂,潇洒已极,众人多未看清。
雷震宇心想:古人云,谦受益,满招损,诚然如是,自己未来调教出来的徒弟便该是这个样子…
裴少侠,你既自称武林后辈,老朽亦不为难你,你我以三百招为限,胜负不论,昔日尊师百招败我,十年后总要付点利息…
雷震宇也想多交手几合,看看裴浪的能耐。
裴浪洒然一笑:听雷前辈吩咐…请…
雷震宇左肩一抖,降魔杵如有灵性,落入“怒目天尊”掌心。
“南海拜佛”,裴浪起剑,这是对阵前辈的起手式,雷震宇心中受用,目光紧盯剑尖的变化…
“壶中月”轻轻一颤,发出铮鸣之声,向雷震宇左肩点去,迅疾如电,剑至中路,蓦然变招,改撩右腕…
雷震宇抬手,降魔杵横起封挡,裴浪不愿与其硬杠,一个奇异的身法,左移二步,剑尖吞吐,径向右肩刺来,一剑三变,甫一出手,即彰显出燕无敌传人的惊人实力,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雷震宇沉着应付,却也几乎出汗,裴浪出剑之快,出乎意料,剑法之从容,浑然天成…
雷震宇不敢大意,聚气凝神,抱元守一,施展数十年绝学,“七十六路金刚降魔杵”随意而动,和裴浪展开对攻…
剑花片片,如梨树花落,绚烂已极,杵影重重,如疾风骤雨,动人心旌。
众人眼花缭乱,何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对杀,均气不敢出,捏紧手心的汗水,甚至忘记了喝彩…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声:好…校场方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一百合过去,双方杀的难分难解,看不出究竟谁主动,谁占据上风…
剑势突变,裴浪缓缓推出一招“东岸观海”,众人耳边隐然传出波涛之声,浪浪相涌,瞬间拍上海岸,剑杵相交,发出震天的嘶吼…
“山刀海剑”是燕无敌取先师张天师的武功精华,又感悟于曹孟德的《观沧海》心法,为“二童”量身打造的刀势剑法。
山是刀势,海是剑法,二童各习其一,若然合璧,威力更大,足可笑傲天下。
雷震宇口中念念有词,十一层降魔心法运至极致,降魔杵周圈泛起尺许莹蓝之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神秘的光环,庄严肃穆…
杵势雷滚,震天动地,有降龙伏虎之威,裴浪守住心神,不为所动,沉着应敌。
剑浪涛涛,为杵山所阻,空拍海岸;杵声滚滚,为剑海所限,如响空谷…
“怒目天尊”内力深厚,无惧正面相扛,裴浪步法玄妙,避实就虚,每能化解攻势。
三百招将至…
雷震宇大喝一声:佛光普照…
降魔杵影如灵山巍峨,金光灿灿,漫无边际,似要将众生收于足下…
裴浪身形一动,竟不可思议地脱出圈外,“壶中月”自左而右,“万流归海”,掀起滔天剑浪…
剑浪涌上金山,发出裂帛般清脆的声响,久久方散…
“降魔杵”收归背后,“壶中月”亦还于鞘中,二人相距十步余。
凝视裴浪片刻,雷震宇高声道:痛快…痛快!“观海童子”果然名不虚传,再过数年,老朽远非敌手矣!说罢,飘然而去…
铁宗南暗道:雷震宇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天尊”之名…
问天道轻声道:无涯先生,观海如何?
墨无涯哂然一笑: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旗官高声宣道:本场判平…
楚王心虽不满,但总算没有丢了西夏颜面。
任沧田暗自寻思:自己功力虽不及雷震宇,亦相差不远,秦观山曾经交过手,似乎不如裴浪,况且,“天蛇杖”尚有机密,必要时…想至此,信心大增。
他对楚王点点头,任丘泽轻拍他的手,关切道:兄长小心!
空中的白影又下降一些,在校场低空盘旋,隐约可见矫健的身影,若看得仔细些,赫然是只罕见的“海东青”…
不过,比武大会正逐渐高潮,谁也不会留意,它就这么自由自在地盘旋着、飞舞着,尽情享受冬日里温煦的阳光。
任沧田振振衣袖,抖擞精神,拎着“天蛇杖”几个起落飞身擂台,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
旗官见状大喜,主事的最怕冷场。
手肘捅捅秦观山,裴浪道:老蛇怪在找你哩!
秦观山喃喃道:本想迟几日再去寻你,你却等不及了…
铁宗南点点头:去吧!别再让“天蛇杖”点名叫阵了,你只管全力进攻,“银线蛇”的事交给雪宝了…
秦观山会心一笑,长啸一声,双臂平伸,苍鹰般冲天而起,足尖轻点,空中几个翻身,稳稳落于台上。
任沧田尚未及开口,秦观山已距他不足一丈。
秦观山朗声道:秦观山向“天蛇帮”任帮主讨教…
话音明显有揶揄的味道。已好久没人叫他帮主了,提起“天蛇帮”,想起以前的风光时光,任沧田恨从心起,“天蛇帮”覆灭,全拜燕无敌所赐。
他眼中凶光一闪,阴恻恻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夫杖下的不散亡魂、燕无敌的高徒,上次被你侥幸逃脱,这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任沧田自然不肯放过在天下英雄面前恶心燕无敌师徒,抬高自己身价的机会。
秦观山也不生气,呵呵一笑:老蛇头还有脸说?一把子年纪净干着暗箭伤人的勾当,我要是你,早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还大言不惭在这里吹嘘,等会看小爷怎么划烂你的臭口,看你怎么再吹牛皮…
任沧田面红耳赤,众女听得羞红掩耳,好事之人却高声叫好。
红袖附耳顾佳音道:多粗俗!姊姊,该好好管管你家小山子啦!
二人尚未开战,先来了场口水战。
“观山童子”秦观山,燕无敌高徒,少年扬名。“天蛇帮”恶名在外,这绿衣善面的矮胖老者居然是昔日的“天蛇帮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都知道他阴狠毒辣,杖下少有活口…众人精神又是一振,又将是一场精彩的对阵。
乌衣侯目不转睛望着秦观山,想象他少年时联手“观海童子”击退爱徒的模样,心中亦禁不住喝彩:此子资质、相貌、武功,果然均是上上之材…
秦观山丝绸白衣,长身玉立,潇洒绝伦,不同于裴浪的懒散,玉面剑眉下,是冷峻的目光,如同他腰眫的刀,寒气逼人。
秦观山微笑道:任老怪,还是先立下生死状吧,地狱里知道找谁索仇去,免得死后变作疯狗,到处咬人…
铁宗南叹道:七哥的嘴皮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任老贼真的会气疯的…
果然,任沧田戟指秦观山,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与之比嘴上功夫,确实要差上不止一星半点…
好了,不说了…暂且饶过你这老贼…秦观山投笔案上:再说下去,疯狗真的要咬人了…
下面传来哄堂大笑,生死相搏之前换来了片刻的轻松。
从帮主到蛇头、老怪、疯狗、老贼,片刻间,秦观山给他换了五六种称呼,任沧田直气得面如猪肝,哆嗦不止。
相距十步,“天蛇杖”缓缓举起,任沧田目露杀气,恨不得即刻将秦观山毙于杖下。
“出塞刀”出鞘,终于可见这名扬天下的利器,似剑非剑,比剑身略宽,顶端稍有弯曲,日光下,泛着莹莹蓝光…
秦观山轻弹刀身,空气中弥漫着翁鸣之声,让人心神摇曳…
猛然,秦观山双手举刀,力劈华山,直向任沧田头上劈去,似是不留余力。
天蛇杖高举封锁,刀杖一触,二人各后退一步。
秦观山轻纳一口气,将手一抖,刀势展开,狂风骤雨般连续劈出二十八刀…
不想秦观山攻势如此之猛,刀势如此沉重…任沧田失去先机,一时只有架隔遮拦,先紧守门户,再伺机反扑…
场中高喝阵阵,兵戈雷动,场下众人屏住呼吸,犹如身在其中…
威猛无匹的刀势,配合缥缈无定的神奇身法,白影裹挟着绿影,只听见猛烈的兵器撞击声,渐渐已不见任沧田的身影…
任沧田凭借数十年的武功修为,苦苦支撑,曾经受伤的腿部又隐隐作痛。
决不能命丧于此,任沧田振奋精神,大喝一声,“天蛇盘空”,人随杖影,破空而出,一个倒翻,立于擂台边角之处,已略现狼狈
秦观山刀尖下垂,高声道:任帮主,才一百二十回合不到,就支撑不住啦?至少要撑上二百回合吧,到阴曹地府才好给蛇子蛇孙们一个交代,就这模样?你这帮主当的也忒窝囊了!
秦观山傲然而立,上下打量任沧田,目光自他伤腿一扫而过…
也是任沧田结怨太多,台下面传来阵阵起哄之声:
任老怪,你也有今日?燕大侠当初就该阉了你!
老杀才,刚才的英雄之气哪里去了?原来是个牛皮大王!
亏你也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掉脑袋也不过碗大的疤,总不会夹着尾巴像狗一样逃跑吧?
此话说中任沧田的心事,刚才他确有此意,经此一说,他再不能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认怂,自己好歹也是江湖成名的人物。
他面色青白,眼珠直转…
秦观山哪里肯让他休整?况且,秦观山已看到任沧田腿伤的弱点。
秦观山呵呵一笑:来…让小爷再领教领教你的爬虫杖法…身形鬼魅一闪,已近至跟前…
任沧田一激灵,心道:这身法好诡异!难道这些日子他又有什么奇遇?莫非燕无敌回来了?
胡思乱想,心中更是慌乱,手下却不含糊,“天蛇出洞”,直击秦观山面门,眼见击中…
眼前一花,已不见秦观山身影,猛然间,伤腿锥心的疼痛…
刺中后,秦观山飘然后退,略带同情地望着他,那嘲弄的眼神比杀了他还难受。
任沧田高喝一声:小崽子,爷和你拼了…抡圆天蛇杖,疯狂反扑过来,杖风呼啸,威力惊人。
秦观山高声道:大伙瞧瞧…疯狗来了…飘身闪避…众人哄笑不止。
秦观山耳内传入铁宗南的声音:当心疯狗的“天蛇杖”…
原来,任沧田故作疯狂之举,正是诱秦观山分心,取得发射机簧的机会。
秦观山身在空中…
机不可失,任沧田身体后仰,面带残酷的冷笑,拇指已按在机簧之上…
一道银线疾射而出…
“啾…”一声嘹亮的鹰鸣,盘旋校场上空的“海东青”俯冲而下,快愈闪电:矛坠!!!
它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俯冲至秦观山胸前…振翅一扇,复翱翔于蓝天之上…
任沧田目瞪口呆…
众人目光尚追随神鹰雪宝…
秦观山身形一晃,欺身而近,贯注内力的双腿闪电般连踹任沧田前胸…
任沧田接连后退,惨叫不止…
与此同时,寒光疾闪,“出塞”在任沧田身上连刺数刀,借最后一踢之力,秦观山翻身擂台,姿势潇洒已极…
任沧田已跌落擂台下数十步外,矮胖的身躯缩成一团,气若游丝,神仙难救…
秦观山振声道:天蛇帮主任沧田,生性凶残,杀人无数,天地共愤,今秦某替天行道,将其诛杀,此万恶之徒,死不足惜…言毕,还刀鞘中,纵身起落,还归本阵…
楚王痛呼一声:兄长…竟自晕厥…
左右叫唤,楚王好久方醒。
寒锋冷然观望,恨不得即刻将其头颅斩下,永绝后患…口中却道:王爷醒醒,保重身体…
任丘泽双目无神,颓然而坐。
见楚王慢慢醒来,兀息洛眼神刀锋般望向场内,巨大的手掌握作成拳,指节“啪啪”作响…
马三雷“吧嗒吧嗒”吸着旱烟,烟圈在人群中腾腾升起,忽然,他睁开微闭的双眼,精光一闪,似是有了决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际此情,再不有所表现,实在说不过去。
他轻声安慰楚王道:王爷息怒,且保住龙体,待三雷出马,扳回一场,为任爷报仇…
楚王怔怔出神,望望兀息洛,又看看马三雷,摇摇头,道:不急,先候上一阵再说吧!
心中却暗自盘算:重金延揽的绝顶高手,目前只有兀息洛和马三雷可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能一次输光,今日且忍下这口恶气,等来日天下大定,再慢慢来算这笔账…
马三雷自然明白楚王心思,刚才,他也是硬着头皮说出狠话,从大宋刚才出场的这些人看,哪一个都不好相与…
面色严肃,心中却长舒一口气,收起手中的烟管,别于腰间--楚王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还是别再抽烟熏人,给他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