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11年前,江川11岁生日还没到。
他的父亲江复光被人从狗子山上抬了下来,在村口和小伙伴玩的江川看到一群人来自己家,急忙跑回家去看。
江老太太看到被大队上的人抬回来的江复光,尖利的嗓子发出刺穿耳膜的嚎叫,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嚎啕大哭。围在院子里的人看见江川回来了,连忙都给他让了个位置。
人群让开,那是江川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的父亲,会带他上山打猎,会给他编蚱蜢,会在夏天的时候带他去河里游泳的父亲,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
江复光也确实不会醒来了。
江川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仿佛只要他不去确认父亲的死亡,父亲就没有死一样。
一时间,江老太太的嚎哭仿佛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哭的没了力气的江老太太抬头看见了傻在原地的江川,瘦小的身子不知道怎么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她冲到江川的面前,手一挥狠狠的给了江川两个大耳刮子。
江川被打懵了,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奶奶,面前的人脸上的憎恶和仇恨扭曲在一起,形如恶鬼。
“你这个遭瘟的畜生!我就说你是个克父克母的克星!你的那个死鬼爹还不信!”江老太太伸出手,一下一下把江川往外推,一边嘴里还骂着:“你那个可怜的娘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被你给克死了,我家老头子也被你克死了,你爹不信我的,现在也被克死了,你个小畜生还敢回来,是不是也想克死我这个老太婆?!”
江老太太的话一出,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是啊,自从江川出生,江家的死人就一个接着一个,江川出生的时候他娘就因为难产死掉了,没过两年,江川的爷爷江卫民因为喝醉了没看路,竟然走在路上摔了一跤就摔死了,现在江川的爹上山打猎遇上群狗也死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江川是个克星吗?
小小的江川就这样被江老太太,当着十几个人的面被赶出了江家。
因为他克父克母克全家的克星身份,村里人虽然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十岁孩子被赶出家之后无处可去,但是却没有人敢冒着被克死的风险收留江川。甚至家里的老人从这一天起,也开始教育小孩不能和江川说话。
“你怎么了,川哥?”沈月趴在江川背上,感觉他站着很久没动了,好奇的把手伸到江川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沈月的声音让江川找回了思绪,他掂了掂背上的沈月,准备进去。
“川哥!川哥!”是赵四喜跟上来了,喘着粗气跑过来的赵四喜还抱怨:“川哥我不就说了你一句慢吗?至于走这么快,我都赶不上了。”
沈月看了下赵四喜的身高,还有那五五分的身材,再对比了一下江川的大长腿。
的确,江川迈开腿走路的时候,一步就能顶得上赵四喜跑两步了,要追着跑确实不容易。
几个人进到屋子里面,江老太太正在床上躺着。
都说江老太太瞎了,但是该看得见的时候,她眼神比谁都好。本来嘴里还在‘唉哟唉哟’叫个不停的老太太,一见到江川进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都瞪圆了,坐在床上对着门口的江川叉着腰就开始骂:“你个克父克母小畜生,这时候到我家来干嘛?是不是想看看我这个老太婆有没有被你克死啊?现在看见我没给你克死,是不是觉得不开心啊?
今天我就跟你个小畜生说清楚,我们家的房子都是我儿子的,跟你这个小畜生没有关系,就算今天我老太婆死了,那也不会把房子给你个小畜生住,这房子我就是烧了,也绝对不让你这个小畜生住!”
江老太太龙精虎猛的这一通骂,江川倒是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沈月的脸色已经变了,跟在两人后面的赵四喜更是一脸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都说这江老太太自从死了儿子,就把孙子给恨上了。每次看见江川都是好一通臭骂,搞得江川每年给江老太太送粮食都是通过大队上送过去的。赵四喜也听过这事儿,但是到底是没亲眼见过,今天赵四喜可算是见识到了,还真有恨上了自己亲孙子的奶奶。
江川的眼神在床上的江老太太身上扫视了一下,发现他没什么大事,就拉着沈月先出去了。
“川哥!她怎么能这样?!”一出房门,沈月就生气的对江川说道。
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听见江老太太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样,沈月就有点想怼这个江老太太了,但是被骂的江川都还没反应,沈月也只好忍了下来。
赵四喜站在一旁看着沈月在那发飙,感觉到自己实在不适合再待下去了,小声地跟江川说了一下,就脚底抹油了。
那身影,跑的比兔子还快。
等赵四喜走了,江川把沈月拉到一边,从背后抱着她。
“月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我爹的死或许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奶奶恨我也是应该的。”江川的声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这怎么能怪你呢?”沈月有些不理解,“那时候你才十岁而已,川哥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那老太太明显就是乱给你扣帽子!”
“不是的。”江川抱着沈月,轻轻地把头埋进沈月的肩窝,“我爹上山的前一天晚上,他给我洗澡的时候,我跟他说想吃烤兔子。那天他上山,是为了给我打兔子去的。如果我那天晚上不说要吃兔子,我爹也许就不会死了。”
江川的大脑袋完全压在沈月的肩膀上,如此沉重的重量却比不上沈月的心更沉重。
“川哥,这件事情也并不能怪你。你也不知道爹那天上山会遇到群狗的对不对?你也不想的。”沈月伸出手,轻轻地理着江川头上的碎发,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