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味道,还伴着一丝丝清冷,病房里静谧而安静,梦阑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了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
“小梦已经在病房中躺了十八个月了,医生也说她成了植物人,后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我也不想放弃,我也希望在梦儿身上能够发生奇迹,可是你也知道,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咱家厂房也很久没出过单,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梦儿每个月的医疗账单都是几万十几万的,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了,照这个情形下去,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宣布破产,厂里的工人都要遣散下岗,他们都是年轻时候跟着我一起白手起家过来的,我答应过他们,到了退休年纪要给他们一笔丰厚的养老金,我也不能失言。这几日我算了一下,将工厂卖了,再加上前几年咱俩攒的那笔钱拿出来,正好用作他们的遣散费,梦儿我们就接回家里自己照顾吧。”
梦母忍不住哽咽道,“那你的厂子怎么办?当初你投了多少心血,你没日没夜地在厂里忙活,还落得一身毛病才换来今日的景象,都是我们娘俩拖累了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工厂没了就没了,我还有一身的手艺总能挣到钱的,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娘俩饿着。”梦父两鬓花白,双眼含泪。
梦母依靠在梦父怀里,望着病床上的梦阑止不住的流泪。
梦阑觉得好心疼,她好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爸爸妈妈,她纤长的手指动了动,梦母惊喜,忙让梦父去喊医生。
梦母攥住梦阑的手,轻声细语呼唤道,“梦儿,你能听到妈妈在说话吗?梦儿你别怕,妈妈一直在,医生马上就过来。”
梦阑多想回应妈妈,正当她拼劲全力想睁开双眼时,却被一道强光牵制住,她又重新被吸卷进光道之中......
“医生,你快来看看,刚才我女儿有动静了,她是不是就要清醒了?”
梦母看见医生踏入病房,忙站起身来询问道。
医生没有回复她的话,拿着一个手电筒就去照了一下梦阑的瞳孔,看到梦阑的瞳孔作出反应收缩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病人还在昏迷状态,只不过瞳孔反应的速度比之前都快了许多,至于她能不能清醒过来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我的建议是再留院观察观察。”
梦母为难地看着梦父,毕竟家里的情况不好,这昂贵的医疗费用他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
梦父咬了咬牙,一口答应医生道,“只要我女儿有希望清醒过来,就是卖了家里的房子我们也愿意给她治。”
梦母既感动又心疼,梦父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道,“别担心,还有我呢,你在这里照看好小梦,我去办手续。”
今早梦父已经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本想着放弃治疗,可是看到梦阑有所好转,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另一边,梦阑昏睡了两个时辰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爱妃,你终于醒了。”王爷风尘仆仆,一脸憔悴满是心疼地看着她。
梦阑靠在他的怀里,又是难过又是开心,开心的是她又回来了还看到了日思夜想苦苦思念的王爷,难过的是她回到了现世,却没能见到爸爸妈妈一面,说上一句话,她宛如做了一场梦,梦里黄粱,清醒了梦也就碎了,爸爸妈妈也消失了。
她又哭又笑,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道,“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是本王之过,是本王之过,本王不应该在外面耽搁这么久,让你独自承受这份苦楚。”凌霄紧紧搂抱住她,满怀歉意。
“孩子,我们的孩子。”
梦阑挣脱他的怀抱,忙寻找着。
心儿抱着孩子递到梦阑身前,梦阑怜爱地抱住,而后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我以为你出事了。”
看着怀里哭红双眼的小女人,惨白的小脸上泪水还挂在眼角,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凌乱的衣服,如同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虚弱到仿佛一碰就会消失,一头青黑的头发在风中翻飞着,那么凄美......让人心疼。
凌霄将她母子圈在怀中,难掩愧疚,“本王无恙,让爱妃担心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来,给梦阑服下师尊留给他的最后一颗保命仙丹,再施以真气救治,只怕华佗在世,也只能回天乏术。
凌霄接过孩子交给心儿,而后将梦阑小心地抚好躺下,“爱妃,你也累了先睡会儿。”
梦阑只觉得身心俱疲,便轻轻地闭上了双眸。
庭院外,侍从和侍女们整整齐齐地跪在院中请罪。
“一群废物,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王妃的,王妃怎会血崩难产,都给本王如实交代!”凌霄脸色阴冷,深邃幽暗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一身戾气似被乌云笼罩一般,让人感到压抑的同时,亦不寒而栗。
众人屏息凝气,战战兢兢,只怕自己喘气声大一些就会被拉下去砍头,庭院内鸦雀无声。
小蝶双手颤抖着呈上一封信,低眸畏惧地回禀道,“王爷,这是,这是奴婢在大厅中发现的。”
看到信件,凌霄才明白梦阑何故会说以为他出事那句话。
“都给本王滚!”
众人连滚带爬,作鸟兽散。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眼神中迸发出一道道寒光,信纸被他紧紧地揉攥在手里,额上的青筋也随着呼吸一鼓一张。
“奴婢们不知,请王爷恕罪。”
心儿与小蝶异口同声,连连磕头请罪。
“你们都是王妃贴身伺候的人,岂有不清楚的道理,没用的东西,都给本王拖下去处置。”
“请王爷三思,心儿与小蝶都是王妃心腹之人,请王爷念在她们都是初犯,就饶恕她们这回吧。”无影持剑作揖,帮忙求情道。
”奴婢们冤枉啊,请王爷恕罪。”
无影忙接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得仔细些。”
心儿眼泪纵横,连连叩首道,“此事不关小蝶姐姐的事,今日是奴婢伺候娘娘的,奴婢瞧着娘娘心烦意闷,脸色不对,便去找太医看去了,是谁将信传给娘娘的,奴婢真的不清楚啊。”
“那小蝶你呢?事发时你又在何处?”无影继续询问道。
“奴婢是听到娘娘厢房中有响动才来查看的,奴婢到时,就发现娘娘已经晕倒在地了,身旁还留着这封信,奴婢实在不知,请王爷恕罪。”小蝶也立即补充道。
“妾身拜见王爷。”
魏如意带着婢女小幺姗姗来迟,“妾身听闻王妃姐姐生了个小王子,就从库房带了一柄玉如意来恭贺姐姐呢,不想在院里听了一耳朵才知道王妃姐姐竟血崩难产,定是这群奴才趁王爷不在府中偷懒懈怠,怠慢了王妃姐姐,不中用的东西,这样的奴才留在姐姐身边也是累赘,王爷快快将她们发落了吧。”
“王爷且慢。”
清冷地嗓音从院外传来,众人抬眸,贺嘉公主步伐轻袅地走来,看到无踪先是诧异,但她迅速恢复姿态,对着王爷拘礼盈盈一笑,“王爷,心儿、小蝶纵然是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罪不至死。”
“公主这就是你的不妥之处了,但这也怪不得公主,毕竟公主刚来王府不知府中规矩慎严,不处置她们不足以正府规,若以后姐姐的奴才们都这么当差,王妃姐姐性命岂不堪忧了,还请王爷多多怜爱姐姐,将她们发落了吧。”魏如意煽风点火,恨不能将王妃院里的人都一并处置了才好。
“奴婢有罪,没能照顾好娘娘,但是娘娘如今身体尚未康健,但求王爷让奴婢照看好娘娘身体了,奴婢定当请罪,自愿去慎刑司服役。”
“没想到这个奴才脸皮这么厚,你是不是想赖在这儿,等姐姐身体好了,好替你求情,免去你的责罚呀?投机取巧,好不伶俐,王爷快快发落了吧。”魏如意继续添油加醋道。
无影白了魏如意一眼,而后向王爷求情道,“请王爷宽恕,心儿和小蝶确有不妥之处,但此事之责也不能全怪她们,与其责罚她们,还不如让她们好好伺候王妃娘娘,也好将功折罪。”
魏如意只想拿个什么东西堵住无影的嘴,好让他不能再为这两个贱婢求情,“怎么将军如此偏心,一而再的替她们求情,莫不是将军与这两个丫头私底下有交情?将军是觉得她们罪不当罚吗?若此番轻纵了这两个丫头,下人们难免会有所闲话,以为有错只要折罪就好,不会再受罚了。”
无影听完这话便直接翻脸了,“还请魏嫔嘴巴放干净些,你若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贺嘉:“妹妹觉得赏罚分明自是应该,只是心儿和小蝶一直服侍着王妃,若此时罚了她们去服役,王妃身边一时没了得力之人,反而对王妃不好。”
魏如意冷笑,“她们连王妃姐姐周全都照顾不得,还留在身边做什么,何况太医离香殒阁不足百步,在姐姐院里竟发生这样的事情,王爷岂能轻易饶恕她们。”
贺嘉不甘示弱,对其冷嘲热讽道,“本公主担心的正是这个,王爷明明赏罚分明,因为事情发生在王妃姐姐院里,姐姐身体尚未复原,王爷尚未发话,怎的妹妹如此心急要发落姐姐的贴身侍女,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妹妹害了王妃姐姐,怕事情揭露这才急得找替罪羊。”
魏如意顿时气急败坏,忙辩解道,“你在胡说什么,王爷,没有的事,妾身不敢。”
一向无所动作的无踪,此刻也站出来说了一句,“公主的话有道理,王爷不如等王妃身体康健之后再说,到那个时候再打发她们去服役也不迟。”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凌霄说罢,就回房中照看梦阑了。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把银辉洒向大地。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散发出淡淡的幽光,给人带来一种宁静安详的感受。
仰望苍穹,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间,让人遐想联翩,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奔天际,转瞬即逝。
刹那间,整片天空犹如浸染了墨汁般,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凌霄就这样静默地坐了好久,双腿麻木了,连站立都困难,更何况迈动脚步呢?他随意调整了下位置靠着梦阑休息,透过天窗凝视着满天繁星,细数着那些眨着眼睛的星星,它们正朝着同一方向运行,互不干扰,各司其职。
梦阑睁开疲惫的双眼,透过模糊的泪水,隐约瞧见远处升腾起一团浓烟滚滚的火焰,照耀着半边天空,红彤彤的,煞是壮观,透过火光,她的爸爸妈妈就在火焰之中叫唤着她......
魏如意忿忿地离开,算她好运,血崩难产都没死,也不知她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改日她也去拜拜三清真人,保佑她也能如愿怀上王爷的子嗣。
这边,无影拉着心儿就走了,贺嘉屏退丫鬟后一步一顿,跟在无踪身后。
待走到荷花池的一角,无踪才顿足道,“公主是有什么话要同在下说吗?”
贺嘉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走到他的眼前,满是欢喜道,“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无踪冷眼看着她,“你以为你父亲不会杀我?若不是王爷将我寻回,你以为我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此处,只怕我早已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了。”
“不会的,我跟父亲说过,让他饶你性命,父亲他不会违背我的意愿,他不会如此无情。”
想起深受折磨而死去的弟兄们,无踪他痛心疾首,“公主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在下便告退了。”
未等贺嘉回应,无踪不带一丝犹豫,毅然决然地离开。
迎着寒风,此刻贺嘉内心凄凉,她说不出当时的感受,不知是悲伤还是痛楚,只觉得很难受,很痛苦,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却又挣脱不开,像是被刺藤紧紧纠缠。
她多想故意忽视他的存在,她刻意抑制自己的心意,但是感情往往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过分的抑制亦是一种极端,她不断地劝说自己,有些情感只能假装着,永远不要对他动情,但她越想克制,潜意识的思念便会更加残酷地显现出来。
很多的缘从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果,很多的痴从在一起的那一刻便埋下了因。
世间最难得的还是两情相悦,最遗憾的还是爱而不得,这是一场极具痛苦的角逐。
她独自坐在护栏前,两眼凝视着远方,双眼已经哭得红肿,泪还在流着,她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
她会放弃吗?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总是徘徊在放与不放之间,虽然她还是忘不掉,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想起他,但是她明白,一厢情愿有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