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田定迟迟拿不定主意,吴用想要继续劝说,却看到田豹失魂落魄的,从军营中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田定连忙迎了上去,但是田豹只是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踉踉跄跄的,往晋王宫方向走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田定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猜测,扭头看向田彪所在的军营,目光中也越发冰冷。
自己的这个二叔完全没有任何野心,他就像是一个暴发户,只想着尽情享受人生,所以他身上的人情味儿比所有的人都浓。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应该是从田彪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承认的事实。
在吴用的授意下,一个威胜军校尉出列,扯着嗓子开始向军营里面喊话。
“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数十下,赶紧出来投降,不然我们就要放火烧营了!”
听到这校尉喊话的内容,军营那边明显有些慌乱,不停有人在东奔西跑,混乱不堪。
这个军营本身是在城内的,虽然有水井,但是一旦被团团包围之后,在四处点起火来,水井根本就没有办法起到救火的作用,在无法冲出去的情况下,肯定会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十!”
“九!”
军营里面开始有人大喊大叫,但因为距离隔得比较远,外面的人听不清里面到底在喊些什么,只是能够感觉到语气非常急促。
“八!”
“七!”
田径冷峻的目光中,吴用已经指挥威胜军的士卒,从箭囊中取出了缠着油布条的火箭。
光靠火箭,显然是不可能发动火攻的,但是威胜军的火攻之法,跟其他部队有些不同,在火箭攻击之前,他们会用投石车,将整满了火油的瓦罐抛射到军营中去,然后再射火箭。
在这种攻击之下,幸存的可能性非常小。
“六!”
“五!”
威胜军的弓箭手们已经搭箭上弦,每一列站在队伍最右边的士卒,都点燃了火把。
得到军官的口令后,他们会拿着火把点燃自己那一列所有士卒的箭头,花费的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十息。
“四!”
“三!”
站在弓箭手阵列右前方的军官,已经抽出腰间的配刀,然后扭头看向田定所在的方向,那里有威胜军的令旗手,等到令旗猛然向下的那一刻,他们就会发出相应的指令。
“二!”
在校尉就快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等一下!等一下!”
“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田彪死了,田彪自杀了!”
一群没有拿任何武器、也没有穿任何盔甲的士卒,一窝蜂地跑了出来,跪在军营门口,朝着田定这边大声求饶。
田定浑身一颤,生怕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亲卫队长:“他们在说什么?”
“太子爷,他们说三大王自杀了,不对!他们说田彪自杀了!”
吴用倒是非常冷静,他朝自己身边的一个都头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都头就带着一个百人队冲了进去。
没过多久,那个都头就飞快地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快到军营门口的时候摔了一跤,也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疯狂往田定这边喊道:“太子爷!叛贼田彪已上吊自杀,现在还挂在那儿呢!”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田定仍然满脸震惊,他猛地向军营那边冲了几步,又停下来看向吴用,眼里满是泪水:“吴先生……那是我的亲叔叔,那是我的亲叔叔啊!”
吴用在心里朝田定吐了一口浓痰。
刚才用眼神示意我放火的是你,之前想要将田彪、田实父子斩草除根的也是你,到这个时候,还要惺惺作态?
其实,他真心冤枉田定了,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对权力的渴望冲昏了他的头脑,壮着胆子定下了那些计谋。
真到了要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的时候,首先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性凉薄之辈的,人毕竟还是感情动物,心都是肉长的。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断没有再后悔的道理。所以,在吴用的劝说和安抚下,田定还是鼓足勇气走进了军营。
看到自己的亲叔叔悬在梁上,面目狰狞,舌头吐出来很老长,尸体还随风摇摆、旋转的惨状,田定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推开身边正要讲话的吴用,跑到旁边的空地上吐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自己这个三叔生前,那温和、懦弱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弄成这样?
在吴用和一众心腹劝说下,田定好不容易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看到一个都头捧着一堆卷宗,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太子爷!这些都是田彪的手下交代的,他还买通了太子爷府里的厨师,那个……打算给您下毒呢!”
哇特法克!
田定心中那一丝不忍和悔恨之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把扯过卷宗看了起来。
吴用和一众心腹手下,只看到田定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化莫测,全都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才听到田定冷笑了起来。
“好啊,不愧是我的亲叔叔,不但想杀我父王,还想杀我,然后让他儿子当皇帝!”
“天家无亲情,天家无亲情呐!”
他把把卷宗紧紧的捏在手里,手背上已经隐隐爆出了青筋。
“走!我们回去见父王!”
晋王宫御极殿。
田虎看着台阶下面失魂落魄的弟弟田豹,有些心疼,但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田豹愣愣地站了半晌,才看向田虎,眼神之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让田虎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大哥,三弟刚才已经跟我承认了,打算先杀了你,再杀定儿,然后让实儿当皇帝。”
田虎心里有些堵,但他却没有打断田豹,由着他继续喃喃说着。
“小时候家里穷,爹妈死得早,大哥你到山里采了果子拿回来,骗我跟三弟说,你已经吃过了。”
“我跟三弟都知道你是骗人的,所以硬是不肯吃,最后还是大哥你发了火,我们才各自退了一步,你一口、我一口……”
“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田虎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兄弟阋于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