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看完落日，赵颜兮飒爽扬言：“明早看日出！”然后日出的时间差点将她劝退。
全班在民宿的餐厅聚完餐，转到娱乐区，有K歌房，棋牌室，麻将屋等等。
苏冉冉默默无闻坐在K歌房听歌，吃着面前的果盘，又拿了瓶饮料喝。
赵颜兮唱歌很好听，唱嗨了，紧接着无法抗拒麻将的魅力，拉了三个人去打麻将，苏冉冉不会便未同行。
她将手伸到口袋里找发圈，蓦地摸到一个银色口香糖纸片。
这件羽绒服还是赵颜兮那件，上次穿过后，赵颜兮觉得苏冉冉穿着好看，便一直放在苏冉冉衣柜。
今天出来玩，她再次拿出来穿上，糖纸是在小菜馆吃饭时，萧飞给她的。
K歌房彩光折射，麦克风在谁手里，又是谁在唱歌，苏冉冉不关心，因为萧飞不在这屋。
屋内五个角各安装一个音响，进而，她旁边的庞婷唱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不久，另一位同学低着声音唱：“你明明是从未拥有过的梦境，可我像无数次失去过你……”
再然后，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悲戚歌声：“忘不了那个人就投降……”
这些歌词许是唱进苏冉冉反复不定的内心，突然有些触动，有时候听歌，果然不只是听歌。
歌词在苏冉冉心中回荡，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一年前，她将萧飞剥离出自己的世界，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在大学重逢，扯上干系。
她拼力放弃，以为已淡忘，实际，一直欺骗自己，将光留在了心间。当这道光再次出现，喜欢重新冒了头，一朝被打回原形。
真没出息啊，苏冉冉。
可，有些人注定无法成为朋友，因为见他一次，心动一次。
她曾追逐过太阳，感受到炙热，念念不忘。
毕竟，谁不贪恋光。
喜欢一个人不计成本，倘若没有遇到萧飞，她想她应该不会喜欢上别人。
因为这份喜欢，独一无二，使她变得更加优秀。
命运真爱捉弄人。
时间太短，世界太小，来不及忘记就又相遇。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就能忘记了。
她想。
也许吧。
也许……吗？
少女的心思缠搅在一块，两股不同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对抗。
灯光闪烁，一束金色的光正好照亮她的手心，而那个银色糖纸不觉间已被她折成了纸飞机。
她轻垂眼帘，详视掌心的纸飞机，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
忘不了。
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她可能都忘不了那天的阳光有多么热烈美好。
暗恋就是这样，默默动心，暗自放弃，悄然重拾，谁也不会知道。
苏冉冉一直觉得能遇到萧飞，花光了她所有的好运。
然而现在，好运再次降临，命运也再度偏爱了她一次。
她想抓住。
沉暗的心情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与其焦灼纠结，不如坦然面对己心。
她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却被酒精味道呛到生咳。
隔壁的庞婷连忙拍着她的背，看了眼玻璃杯：“冉冉这是你的杯子啊，我倒错了……”
苏冉冉咳了一会，终于缓和嗓子里的难耐：“没事。”她看出庞婷面颊的红，问道，“你喝酒了？”
庞婷面色忧愁，靠在苏冉冉肩膀：“我分手了。”
苏冉冉不禁错愕，庞婷什么时候恋爱了？
接着庞婷小声说出她是网恋。
苏冉冉仅是惊了一下，恢复平静，但仍没学会如何安慰人，坐着陪庞婷喝了会，她喝的鸡尾酒，喝了三瓶。
先是胃胀，去了趟卫生间，接着深感头晕。
庞婷酒量意外很好，比她喝得多，没她醉得深。
苏冉冉回K歌房拿上手机，跟庞婷说了一声，她独自到寒冷的室外清醒清醒。
刚一打开门，冷风刮骨。
她清醒了些，过会儿，饶是吹了风，脑袋昏沉得愈加厉害，稍一转头，晕晕乎乎，甚至想吐。
民宿后边是一处空地，晚星闪烁，银勾似的月牙悬于高空，发着清冷的光。
苏冉冉走到一棵树下，抱着胳膊，缓缓蹲下。
她拿出手机，冻红的指关节尚存少许知觉，距离零点还有一些时间，又取出蓝牙耳机，自动连接手机，却因晕眩错点进一个音乐电台。
“今天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祝全国的听众朋友们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跨年之夜，温馨提示，跨年夜，表白成功率比平时高哦~”
温婉女声落下，电台放了几首甜歌。
苏冉冉听完，来到雁山，格外想听萧飞的歌，索性点进存放萧飞的歌的专属歌单。
与此同时，另一边。
赵颜兮在景如聿的辅助下赢了不少钱，手里搓着麻将，听见庞婷说：“附近有免费的烟火秀，零点开始，还有半小时，想去看的可以去观景房。”
赵颜兮麻将也不搓了，当下第一反应是去找苏冉冉。
她记得苏冉冉发过一条仙女棒的朋友圈，应该喜欢烟花。
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她问庞婷：“冉冉呢？”
庞婷喝着酸奶说：“出去了。”
“出去了？”赵颜兮眺望室外的昏黑的夜，四周寥无人烟，一时急言，“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庞婷脸上看不出醉态，站起来，一身酒气。
赵颜兮放低嗓音问：“你喝酒了？”
庞婷摇摇晃晃，傻笑道：“喝了点，跟冉冉，她没喝过我。”
“冉冉也喝了？”
“嗯。”
赵颜兮旋即披上外套出去找人。
在赵颜兮看不到的视角，庞婷拉下脸，不悦地紧锁眉心。
萧飞刚巧听到她们的对话，比她更急，快步出门，他道：“分头找。”
“好。”赵颜兮指向左边，“我去那边。”
“你跟她一起。”萧飞对景如聿说，转身，独自去了另一边。
率先找到苏冉冉的是萧飞。
他疾步靠近树下的一小团，月光洒在女孩单薄的肩上，增添一股孤寂的破碎感。
萧飞边走边脱掉冬装外套，披在苏冉冉肩上。
苏冉冉双肩一缩，抬起迷离醉眼，歪着头，看着眼前少年，眼仁拔丝儿似的，不肯挪开。
她闭眼晃了晃脑袋，再次睁眼，确定没看错，眉目间绽开笑意，声音轻浅掺着惊喜：“我又梦到你啦！”
又？
萧飞指尖蜷了蜷，而后朝她伸出手：“外面冷，我们先回去。”
苏冉冉摘下其中一只耳机，握在手心，听他讲话，只觉一切好不真实，如梦似幻，扭过头，不扶他，也不曾有回去的意向。
“为什么梦里的你也不喜欢我……”苏冉冉把头埋进双膝，外冷内热的双颊触碰到外套拉链，冰冰凉凉的。
她闷声嗫嚅道：“都说梦是反的，骗人。”
萧飞听出她这是醉了。
他蹲下来，看着专注跟自己辩驳的女孩，温和开口道：“梦里的我应该喜欢你？”
苏冉冉重重点了下头，重复说着：“梦里是反的。”
声音隐约夹裹着哭腔。
萧飞微愣，顺从地哄：“嗯，梦就是反的。”所以，梦里的我才会不喜欢你。
苏冉冉再次露出幽怨的眼神，牢牢盯着他，辩出眼前人是萧飞，但仍控制不住，话很多：“你也骗人。”
萧飞没再与她探讨这一问题，生怕，对方窥见自己的秘密，现在的他太糟糕了。
“一点都不冷，这就是梦，可是……”苏冉冉神色流转，断断续续嘟哝，“我投降……”
听到她不冷，他放下心来，只是未能明白这后半句，
萧飞脸上的柔和聚集在眼底，去寻她的目光：“不开心？”
苏冉冉温嗓提高半分：“你怎么知道！”
“聚餐时，你一直在吃甜食。”萧飞迟滞下来。
是因为他说过“不开心就吃点甜的”吗？
苏冉冉似是也想到了同样的事，略微模糊视线慢吞吞盯回地面，吸了吸鼻子。
萧飞低着嗓子问：“冉冉同学为什么不开心？”
“不喜欢你叫我冉冉同学，同学……”她的眼泪终是缴械，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很快速，洇湿凹凸不平的地面。
“好，那以后不叫了。”萧飞唇角绷直，一时无措，没能找到纸巾，只好把穿着卫衣的胳膊支到她面前，“用衣服擦擦。”
苏冉冉没理他，唇紧抿，静穆地流着泪。
“别哭。”
“冉冉。”
听此言，苏冉冉哽咽了下，蓝牙耳机里还播着他唱的歌，她转向歌唱的主人，很乖地点了下脑袋。
她不哭了。
可这刹那，萧飞心里缺了一块，他没怎么安抚，她却听话止住了哭声，反而叫他心疼。
突然很想抱抱她。
他伸在女孩面前的胳膊向前平移，陡然停住，极力克制地缓缓放下，用最温柔的声线问：“那冉冉，现在想回去了么。”
“嗯。”苏冉冉低声回应，抹掉泪痕，起身时，口中唠叨着，“回去，我们回去，一起回去……”
萧飞刚蹲不久，自然起身，可苏冉冉腿发麻，似有无数小虫子爬满双腿，到处蹿动，她撇着眉，弯身敲腿。
手心里握着的蓝牙耳机顺势掉落。
萧飞先一步拾起耳机，清理上面沾染的尘土，依稀从耳机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戴上了耳机。
循环播了三首歌，皆出自于他。
他也不知自己怔愣多久，直到听到轻软的喊声：“阿飞。”
头一回听到这个称呼，萧飞收神垂下头，眼中是一张素净温柔的脸，身后是月。
夜不算安静，周围窸窣的杂声一概被二人隔绝在外，再靠近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苏冉冉顿然清醒一瞬，痴望着少年，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说：“今晚月色真美。”
萧飞不明所以，抬头看月亮。
苏冉冉又变得似醒非醒，头重脚轻，合了合两汪盈盈的秀目，描摹他如画的深邃眼眸，直挺的鼻，绯色的唇，下颌，喉结……
最终定格在喉结。
梦里而已，苏冉冉，不妨大胆一些，去爱一个人，不顾一切。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紧紧握住双拳，酒精也壮胆，心醉神迷地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喉结。
霎时间。
她明确地感觉到少年呼吸一停，喉结因湿软，停止滚动，低头看向了她。
零点降临，又是新的一年，烟花绽放，绚烂耀眼。
她没有耳鸣，他未曾闪躲，听着同一首歌，蓝牙耳机接连闪着蓝色的光，似在回应漫天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