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云翎在顶阁中待了足足半月之久。
经过楚璇的清洗,他觉得现在自己浑身清爽舒畅,有精神焕发的感觉。
另外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了经气流通。
结果是美好的,但过程却是挺残酷的。
好在云翎有着三年的习武基础,底子还是有些的。
除了清除体内荒废多年体内存留的杂质,更重要的就是楚家秘法《天归》的学习。
经过楚璇的传授,云翎也是最终得偿所愿,虽然起步晚,但他也能感觉到这秘法的不凡之处。
在这半个月里,云翎问了许多关于自己娘亲楚月的事情。
楚璇也会跟他讲述他们那一辈的趣事。
他得知原来湫院长、父亲云清之、姨娘楚璇、娘亲楚月在年少时便结识了。
曾经一起闯荡过江湖,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叫狗弟的男人,讲述并不多。
只是到后面便基本没有他的故事了,估摸着是个半路结识的好友。
对于自己父母那辈的故事,云翎听得很入迷。
因为它真的非常精彩,姨娘讲的回忆就像那些传奇故事一般动听。
他对自己娘亲也有了个大概的模糊概念,从故事中能听出来,她大概一个机灵顽皮又聪明伶俐的女人。
从睡梦中醒来,云翎脸上挂着泪痕。
昨晚梦见了母亲,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认为一定就是她,与姨娘描述的一模一样。
擦掉泪痕,穿上在旁边叠好的枕香阁阁主的红袍,再铜镜里看着自己。
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收纳好方尺,随后快步走出书阁。
许多学生看到云翎有些困惑,可能本以为他已经离开,现在疑惑他怎么又回来了。
对于这半月消失不见的家伙,这些学生们并没有太过关心。
虽然也会因为他的出现惊疑那么一刹那,随后很快就回归了平静。
“来,坐。”
来到大殿内,湫道水正坐于殿前。
其手中依旧握着一本新的书本,若无其事地看着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云翎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坐着。
“你的体内经过了洗练,现在经脉已经恢复完好。当年你意外之后,你父亲与我商议这个计划,你之所以拥有可以修炼《天归》的强劲经脉,的确如你姨娘说得那般。”
将书轻轻翻了一页,湫道水目光看向云翎,说完后视线又回到书上,
“她的确是你姨娘,至于你母亲,这个牵扯太多,等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的。”
“这世间疑困何止千百?还需你自己探究,十年里,你未曾经这红尘历练,书中虽有轻描淡写,但也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才知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百变无常。”
“红尘变故,真假还需自辨,若是遇上不解之事,还需多品多感多悟,切忌行事鲁莽。”
这些话让云翎低着头思考了一阵。
当他抬头时,大殿就只剩下他一人。
回到香阁收拾好一些衣物盘缠后,云翎准备下山。
到达秋山学院门口时,朝学院拜了拜,告别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转头又看了一眼香阁,嘴角微微一咧,转身离去。
“嘿,书呆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回过头,是三个白衣少年,意气风发。
他们都比云翎年长几岁,脸上洋溢着笑容,挥着手为其送别。
微风轻袭,他的袖尾与下摆随着山风摇晃。眼睛微微泛红,做了个标准的临别礼。
这三人他是认识的,是学院学生。
曾经有过一些小摩擦,也都是儿时的记忆了。
看到这些在学院为数不多的算是朋友的家伙来为自己送行,云翎心中还是十分感动的。
天福元年,一十七年,五月廿三。
在这满是绿荫的高山之上,气候实在算不得炎热,几许山风吹来,反而会感觉有些微凉。
就在这一天,云翎离开了秋山学院。
山路可并不怎么好走,云翎双手各支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在山间艰难行走着。
下到一处平地,他算是松了口气,坐在一块方形石碑上。
那石碑正面刻着“至半”,字还算是清晰。
这表示已经到了晖山路程的一半,而下面的路会比上面好走许多。
虽然天气不算炎热,但这崎岖的山路还是让云翎没少流汗。
坐在石碑上喘息着,望着山下的城池,运气好些时,上天会赏赐给他一阵畅爽的凉风。
这里景色的确不错,视野开阔,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尽山下的城池。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城中的人影走动,这便是南俞城了。
没有停留太久,云翎继续下山。
之后的山路比之上面,毫不夸张地说,好走了十倍。
这一路的风景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
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这里植被更加茂密了些,动物也多了些。
时不时能看见数只野猴在树上跳来跳去,有着各色羽翼的山雀在林间穿行着,好在没看见什么蛇蝎之类的家伙。
而植被茂密的好处就是,很容易会遇到可以吃的野果。
比较常见的有地菍果、覆盆子、拐枣、树莓云云,这些都是可以食用的。
当然也有不能食用的,如商陆、马桑果、相思子、麻风果这些。
若是这些果实常人难以分辨,民间因误食野果而亡的事情比比皆是。
读过许多有关植物种类书籍的云翎,识别这些野果能否食用,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除了野果,草药也是十分常见的。
遇上些认识的草药,还会摘一些尝一尝,看看是否如书本上描述的那般。
下山后,云翎便直奔南俞城门下。
城门处有些许披甲带刃的士兵拿着一张纸布,正在依次进行排查。
这是进城的正常流程,防止有什么类似通缉犯,会给治安带来混乱的家伙入了城。
过了城门真正进入南俞城内,虽说不算大城,但南俞城在凌国排得上中偏上的水平。
青色石板路整齐平铺,城内的商业街道都是车水马龙,楼宇高举,一片昌盛繁荣的景象。
此时已是酉时,一路上云翎还未进食。
于是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在街上边走边寻找着吃食。
可这里似乎是游玩区,只有些填不饱肚子的小吃和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哎哟,这位小哥挺面生啊,初次来南俞城吧。”
一个让人听了挠心的声音传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云翎就被一女子接近。
手臂被其环绕,一阵浓香扑面而来。
细看女子,好不美艳,香肩外露,也是一袭石榴红裙衣,面带娇柔的媚笑,这那叫人受得了。
“这位姑娘,在下确实初来南俞城,但举止是否太过亲切了些?”
云翎被这突来的变化,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不断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缠着自己的那只环臂。
“哎呀,你这红衣与我这红衣倒是般配,小哥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有些饿吧,我们里面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看的好玩的。”
女子并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更是不依不饶,靠得更近了些。
这使得云翎不敢再有什么大的挣脱动作。
随后几句拉扯之下,云翎最终无奈还是选择妥协。
抬头看向面前的门店,上方的牌匾写着“怡梦楼”三个大字。
里面有食物与酒的香味传来,他也就相信了这是个吃饭的地方。
听到他同意后,红衣女子这才松开手臂,喊了另外一个女子招待。
整栋楼中间是镂空的,以方便观看楼下的歌舞,各式的花灯从房顶垂下。
怡梦楼一共有三层,第一层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舞台。
上面有许多衣着风情的姑娘们跳着舞,弹着曲。
地上铺着红色地毯,舞台前有许多的桌椅,以便客人观赏。
二楼则是一个展厅,卖些精致物件。
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一个姑娘,姑娘们就用尽心思让客人买这些物件,因为她们也会有一些分红。
楼上观看自然也是更加方便,有时还能借着特殊角度看见些衣物遮挡的部位,若隐若现,着实勾人心魄。
三楼则更是豪华,配设高等的房间。
房间内布置得华丽香艳,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红檀香木做的桌椅家具,上面放着些糕点、花生、杏仁、甜酒云云。
地上全都铺着软绵绵的绒毛地毯,房间里熏着合欢香,使得房间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这股让人如痴如醉的香味。
各种颜色的吊帘薄纱都给这个房间提供了些许情调。
加之那张柔软至极的大床,不知下边填了多少毛绒,让人看到就想跳到床上,感受其如水般的柔软。
若是三楼没有关紧房门的话,在二楼依稀还能听见些有趣的声响。
这在凌国有一个专用的名词,叫做“上三楼”,也就是一些风月之事的隐晦叫法罢了。
此时楼内客人并不多,这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
将云翎带到一个座位后,女子递给了云翎一块精致的木板,面带礼貌微笑。
木板不算太重,但拿在手上就知道绝对结实,上面用金漆写着漂亮一体化的凌国文字。
轻扫一遍,除去看不懂的,云翎所知道的食物和酒也就七八样,这让他颇为困惑。
“姑娘,这些菜名怎么有些像是人的名字。还有,这五两银子、十两银子和二十两银子的有何区别?”
不懂就问,云翎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枕香阁内遇到不解的问题,只能自己解惑。
运气好的话,倒是能遇到湫道水来取书,然后追着讨问一番。
后者每次也都很耐心地讲解,丝毫没有烦躁之态。
那姑娘被这话逗得笑起来:
“呵呵呵,客官真会说笑,这自然是人名咯。五两的可以听曲,十两的可以摸手,至于二十两的嘛,客官自己可以想想咯。”
顿时,云翎想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立马红晕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这个是个什么地方了,这就是书中所说的风月之地——青楼了。
“不用了,我想我是来错地方了。”
云翎起身就想走,可是进来容易,想出去哪有这么容易?
见其要走,一群姑娘就蜂拥而至,各个是使用浑身解数缠着他。
也是没办法,只得点了几碟小菜和酒水,她们这才罢休。
也不怪云翎抠,而是这些真不便宜,总共花费二两银子。
随身也就只携带了十两,这让他实在有些肉疼。
在这种场所,物价自然不比其他普通的地方。
来这的人大多都财大气粗,亦或者攒了好久才来享受那么一次的人,这些菜都是次要的。
只是总有人会口渴或者有些饿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当然也就不在乎这些小的消费。
怀里的姑娘笑得这么甜,拐着弯抹着角,哄着骗着也就买了。
除此之外,她们也会拉一些看着比较脸生,亦或者服装打扮不像本地人的家伙,随后坑点酒水钱。
这也是常态了,云翎大概就是这类。
点完菜后,姑娘们也没再管他,可能是钱花得太少的缘故,不过云翎也不在意这些。
既然花了钱的,自然还是要赚些本回来的。
不过这舞蹈云翎着实有些不忍直视,倒不是因为难看,只是这衣着有些过于暴露。
他这入世未深的书呆子,着实不敢看这些了。
既然不看,那便听。
虽然不是很擅长音律,但基本的审美还是能听出个大致的好坏来的。
那台上抚着桐木琴的女子面带媚笑,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如流水环漪般的波音萦绕在客人们的耳旁。
四个跳舞的姑娘服装统一,锦裳罗裙翩翩起舞,自信地伸展自己丰韵十足的身姿。
她们配合还算默契,来回穿插也是行云流水般顺滑。
各色的裙摆、长袖、绸缎在空中飞舞着,曲舞同奏。
姑娘们各个是面带桃花、风情万种,台下与楼上的看客皆为其心乱神迷。
其实怡梦楼的乐曲与舞蹈算不得大气,反而倒是显得有些媚俗。
这是青楼常态,她们本就没打算吸引什么那些有风骨节气的高雅人士。
这世界上占大多数的,还是俗人。
但也确有高雅之地,那里的姑娘各个都是从小开始精心培育的。
从衣着打扮、言辞举止,再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称得上一绝。
这些姑娘们受当地名流才子的热烈追捧,名气极高。
她们所学的才艺都是端庄致雅、大气磅礴的,有大家风范。
相比于这里,那真算得上是霄壤之别了。
当然如此高的品质,其所需要的费用也是极高的。
但仅仅是有钱的话,是无法踏足的。
只有那些有权势的大人们或者有名气的才子学士们才可以进入。
只要这些才子学士们为哪个姑娘题一首诗词,这姑娘与地方的名气又会提升不少。
而那位才子得到那姑娘青睐,自然名气也跟着提升,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然而最后这些姑娘也并不会为此献出自己的身子,高雅人士有高雅人士的玩法。
他们大多都是欣赏才学,交流诗歌技艺等等。
遇到如意的人,也可以让其为自己赎身便嫁了过去,若是没遇到满意的,自己也是可以为自己赎身的。
在这里,也没有人敢乱来,因为若是乱来,先不说其背后的暗藏势力庞大。
就是那些才子学士们用墨笔文书就能口诛笔伐,骂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这种地方只有凌国的上等城市才会有,但要数最好的,毋庸置疑的,存在于凌国国都暮云城,也名京都。
“都停下来,不许动!”
正在楼内还是歌舞升平之时,叫喊声从楼外传来的,打破了这热闹的气氛。
随之而来的是整栋怡梦楼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一个身穿灰色铠甲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手握银色长枪,看起来年轻,但给人压迫感却是十足。
“我乃夏岚,奉命追拿朝廷重犯,所有人都别动,配合搜查。”
说罢,后面的士兵冲了出来。
先是控制住所有人,随后一人拿着一张桑布画像开始挨个检查。
夏岚的声音很有震慑力,使得客人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楼上的客人也是都走到护栏前看着下面,脸色都有些紧张窘迫。
“哎哟,大人呐,我们这里哪有什么朝廷重犯啊,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那名石榴红裙女子笑着凑上前,脸上带着媚笑,手里还拿着几张银票。
夏岚压根没正眼看她,手一挥,两个士兵便迅速将她按压了下去。
刚刚还在听曲的云翎,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没了兴致。
虽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第一次见到这场面还是难免有些发怵。
几排分队查人,场景十分压抑,夏岚的目光很凶厉,不断游走在场景里的每个人身上。
一些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不断低头闪躲着。
这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在云翎脑子里不受控制得浮出。
“这夏岚,是司理府那个夏岚吗?”
“什么?!司理府夏泽之的儿子,难怪,这夏岚才十六岁就当上了司理府的少司命,后二十岁更是直接当上了司追门的副首领,似乎已是乙字下品高手了。”
云翎身后的两人窃窃私语着,随着士兵的慢慢靠近,声音戛然而止,也都不敢再作出任何声响。
武者,自然有强弱之分,而区分这强弱便是需要等级。
武艺从高到低分别是甲、乙、丙、丁四层,每一层又分为上中下三品。
其中甲字无上中下之分,入甲即为上人。
乙字已算得上是高手,甲字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而甲字以上被称为“入先”,世人所知晓的“入先”共有五位。
分别为剑圣周洛生、散修陆潇湘、武神张任之、剑神清璃、道仙鹤庆。
剑圣周洛生是凌国皇室培养的,常居在皇宫之中,暗中守护着皇宫,手持君起剑,可斩世间万物。
散修陆潇湘凌国人,传闻是云竹山的一名隐士高手,至今下落不明。
武神张任之安国人,是安国最强之人,一把千陌枪镇守在虎口关,威震天下。
剑神清璃明国人,手持清风剑,叱咤风云,是明国大将军清杰之女。
道仙鹤庆就很神秘了,哪国人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近二十年来也只露面一次。
传闻驾着仙鹤到了某一处林子里,随后不见踪影。
这些人的武学技艺已经登峰造极,至于到底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
这是因为武力互拼中,决定成败的因素太多,可能就因为某因素的不利,便会让自己一败涂地。
当然品级也只是一个武艺的大概层次,仅仅靠这个分级是不够的,逾越品级的胜利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这种越级的胜利,会随着对战者的品级越高,发生的概率越来越小。
自丙字上品这个品级开始,往后就很少发生了。
此外,这类品级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方法,就是看体内源的大小。
丁字武者的源仅有黄豆大小,丙字则有龙眼大小,乙字则有果核大小。
甲字不详,有人传是毛桃大小,甚至更大,还有人传是乙字后,源不会再变大而是分裂成两个甚至更多。
在这压迫的气氛里,云翎觉得有些胸闷,运气后,这才有所好转。
殊不知这是夏岚故意散发出的气劲,不过好在他刚刚习得《天归》,武功底子还是有些的,不至于太过难受。
不过那些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普通人,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有些女子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只得蹲下大口喘气。
太恐怖了,这只是乙字下品的压迫!
这要是甲字的高手,不知会有多么可怕,这是云翎心中的感叹。
其实这是正确的,但也并非完全正确。
在释放这种气息时,气力发散至四周施加压力。
这只对一些没有习武的普通人,亦或者气力远低于自己的人才有些许作用。
反之就并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了,不存在云翎脑中所想的,一人压千人甚至万人的震撼场景。
而该来的也总是要来的,士兵来到云翎的跟前,对着画像细细比对。
被人盯着看还是难免会有些紧张,士兵对比过后,往下一个人走去,他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