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先毁掉魔界,让温鉴婴孤立无援,再一举歼灭。
似乎是她担忧的目光太过于明显,缔京渊眼眸微眯,反握住她的手,道:“每天都想那么多,所以你才会做噩梦。以后的事,谁又能知?你又何必执着于当下。”
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要不要本尊陪你睡?”
她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道:“不用!我自己睡就好了。我睡相不好,会打扰到你的。”
“....不会。”
他淡淡道,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偶然扫过白衣少女微红的耳尖,忽然心下了然,道:“你既然想自己睡,那便依你所愿。”
他知道,这个女人在顾虑何事。
但离封后大典,也不过短短一月时间,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又或许....她是怕他把身体忍坏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缔京渊都觉得有些好笑,毫不留情的捏了捏她的脸,道:“本尊在这里陪你一会,还想睡吗?”
昨夜噩梦缠身,她确实没睡好,感到有些困顿,于是微微颔首,道:“我就眯一会,不能再睡那么久了....”
每天睡十八个小时。
话音刚落,她就陷入了梦境。
缔京渊就这样将她楼在怀中,感受着白衣少女平稳的呼吸,随后将目光落向窗外,又是一番狂风侵袭的景象,枯叶被吹得翻飞。
山雨欲来风满楼....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将外面遮成一片蒙灰。
只余寝殿内,温馨祥和,烛台上焰火摇曳,笼罩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身影。
*
天机殿。
她浸在玉仙池里,看着虚幻迷离的星空华顶,黯淡无声。
言方旬坐在屏风后的不远处,正翻阅着手中的书籍,突然间问道:“你怎么了?感觉像是枯萎了一般,连话都不说了。”
伊清枝一愣,随后道:“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很迷茫。”
那边,他沉默半晌,道:“说吧,我已经猜到了其中的隐情。依我看,莫不是上次翡翠谷发生的事?”
“....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开导一下你。”
伊清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确实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犹豫片刻后,慢慢讲述起了上次的事,包括那些在司徒戎诏寝殿内看见的所有东西。
“司徒戎诏已经死了,但你的难测棋局,将我和白纹依萱带了出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时白纹依萱想冲了上去干架,拦都拦不住,若不是时机正好,带她离开了,否则结局或许真的会和司徒见月一样。
言方旬有些意外,一双金眸微顿,随即道:“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让人惋惜的事情。或许....当时我可以再快一点。”
“....不是!我只是第一次感觉生命流逝的好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虽然没有真正了解过难测棋局,但是如此神通的东西,运转起来也应当是复杂的吧。”
言方旬似乎站起了身,又在某一处停了下来,声音竟然难得有些波澜,一改往日的漠然和懒散,低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可以了,你出来吧。”
听此,伊清枝也从玉仙池中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裙。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她确实感到身体不再像往日般轻盈,温度也逐渐变得正常起来。
她刚一走出屏风,就与言方旬撞了个正着,将她吓了一跳。
只见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屏风后,靠在梁柱上,姿态懒散,双手抱胸的望着她。
伊清枝这才发现,他竟然不似之前一般穿着宽大的华袍。反而是一件纯白上衣,底下则是简单的一条长裤,墨发只用发带束起,整个人干净利落。
如此衣着,倒是让她亲切不已。
先前来的时候,自己在想别的事,目光游离,竟然愣是没注意到。
伊清枝看了一眼他鼻梁上的眼镜,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这样比穿华袍更有气质。”
他嗤笑一声,道:“穿那种衣服,自然是举止投足间端庄严肃才好看,我肯定是做不到的。而且真的很不方便,有的时候走在仙界之中,把我弄烦了都想直接撕掉。”
“.....”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后,言方旬突然敛起神色,有些认真的问道:“想好了吗?没多少时间了。”
伊清枝微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既然你没想好,那不如让我建议一下。”
“....什么?”她问道。
结果,只听见他淡淡道:“你还是回去吧,到你自己的世界,这里并不适合你。”
刹时间,伊清枝感觉背脊一僵,眼神逐渐飘忽起来,嗫喏道:“你....居然可以指点人心。”
重点不是前面,而是最后几个字——“不适合”。
言方旬直起身,眉头蹙起,直言道:“我早就暗示过你了,元雍大陆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生离死别,血腥杀戮是常有的事。尽管有人能保护你一时,还能保护的了一世?就算你心有苦闷,与人倾诉。她们也只会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你太大惊小怪了。到时候,你会很痛苦的。”
“....!”
确实,无论是白纹依萱,还是两黄兽,甚至是魔尊,言语中都认为这是寻常之事,恐怕根本不能理解她近日的状态。
或许会觉得,她很矫情吧。
但这些噩梦缠身的日子,她真的觉得自己的‘san’值要掉光了。
见她神色动容,言方旬眼珠一转,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待在这里是因为魔尊,那就无须再犹豫了,直接离开吧。”
“为什么!?”她惊诧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上次在他身上推演出来的灾祸,恐怕便是....‘情劫’。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一切的源头,倒不如及时止损,离开他的身边。”
听此,伊清枝心口处猛然一震,身子有些晃荡,抬手扶住了一旁的屏风。
——“情劫”、“一切的源头”。
她头痛欲绝,却又听见言方旬说道:“更何况,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魔尊拥有无尽寿命,不老不死,就算你走了,说不定在遥远的以后也会遇见其他喜欢的女子,这谁又说得准呢。”
顿了顿,又打量了一下她,道:“而且你这副身躯也不赖,回去之后,什么样的男朋友钓不到?放弃他吧。”
言方旬就这样淡淡的说道,她阖上眼,深吸一口气,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不会改变心意,我也不会去找别人,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是相信魔尊的。
见白衣女子隐隐带着些不悦,言方旬也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好的,抱歉。”
伊清枝摇摇头,道:“没事。不过,我觉得你有些地方说的很有道理,或许....我真的不应该留在这里。”
“.....”
他只是轻叹了一声,并不予回应。
但此刻,早已无声胜有声。
她慌乱的撇过头,道:“我、我再想想,很快就会给你答案的....!”
话音刚落,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天机殿。
言方旬就这样看着白衣少女的背影,最后感慨了一声:“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
最近,缔京渊发现,那个女人似乎在躲着自己。
他站在高楼玉阁,远远地往一处看去,只见一抹素白身影站在庭院中,手中执着略像毛笔的事物,站在一块被架着的木板前勾勒着什么,神情专注,可却与平常不同,带着些诡异的死寂。
缔京渊眼眸微眯,心口处有些不安的躁动着。可无论怎么试探,都寻不到源头。
她好像近日一直在画画,足不出殿,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他....都仿佛无法融入。
突然,她抬起了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目光向此处看来。
刹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遥遥相望,一阵微风拂过,衣袂发丝皆随之翻卷飘动——
缔京渊眸色一动,竟然带上了些期待。
希望能看见她清澈真挚的笑容,雀跃的朝他挥手。然后就心下所动,往这边跑来。经过花苑、长廊、前殿....最后扑倒在他的怀里,携着那股熟悉的花香馥郁的气息。
每次她笑的眉眼弯弯,像一个月牙似的。
缔京渊觉得可爱至极,再也不会有比她更纯粹的人了。
他是这样想的,但现实却并没有如心所愿。
只见白衣少女先是一愣,神情是无法看懂的复杂情愫。但随后,她往这边浅浅一笑,又垂下眸,回到了寝殿之中。
缔京渊:“.....”
若不是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更没有这个胆。他或许真的会觉得,这个女人变心了,在外面偷食了禁果。
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今封后大典在即,他实在有些摸不清楚,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缔京渊深吸一口气,再也忍耐不下去,广袖一拂,就往她的寝殿走去。
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能当面与他说?何苦自己生闷气?
......
缔京渊一推开寝殿的大门,入眼的便是目不暇接的画卷,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看上去眼花缭乱。
到处都有,铺展在任何地方,甚至让人无法站稳脚跟。
他定睛看去,才发现上面大部分都是魔界的风光,狂风骤雨时,雷霆万钧时,哪怕是寻常集市,都被勾画了下来。
还有一些,则是人像画,只一眼看去,便可知是哪些人。似乎只要是她接触过的,都被画了下来,晾晒在寝殿内。
可环顾了一圈,竟唯独没有看见他的画像....
缔京渊眸色微沉,往里屋望去。白衣女子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余光间,只见她将什么东西慌乱的塞进了抽屉,又连忙站起身,探出个头,道:“尊主!你来啦!”
如同往常一般,笑颜如花。但他却一点都欣喜不起来,剑眉微蹙,目光也逐渐覆上一层阴霾,道:“过来。”
她乖乖的走过去,踮起脚跨过铺展开的画卷。
刚来到男人的身边,便见他长臂一伸,不容抗拒的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问道:“又怎么了?”
伊清枝一愣,随后笑道:“嗯?”
“在跟本尊装傻?你什么时候可以学聪明一些,至少让神情变得自然点,你说对吗?”
“.....”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他,但还是强颜欢笑道:“没有啊....你想太多了!”
听此,缔京渊目光又落在那些画卷上,血眸微眯,问道:“这段日子,你待在寝殿,不来陪本尊,就是为了画这些东西?”
“是。”她实话实说道。
“为什么。”
“因、因为....值得留念一下,我们从初识到现在的全部,一笔一划的画下来,然后纂刻在心间。”
话语间,她的神情真挚,并不是在说谎,眼底染上了些许柔情。
见状,缔京渊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但随后又道:“既然如此,为何没有本尊?”
从初识到现在,是与他的记忆。
——可自己却不在上面。
伊清枝掩唇一笑,道:“你是一界领主,怎么能随意的画。当然是要布局好,沉下心,将你认真无暇的纂刻下来,然后再给你看啊。”
缔京渊眼底一动,带上了丝丝缱绻,道:“没关系,本尊并不心急,你也别太劳神了。比起这个,本尊更希望你能待在身边,哪怕只是沉默不语也无妨。”
他公文缠身,本来抽不出太多时间陪她。如今她也不主动来了,实在是让人有些头痛。
想到这,他又道:“以后本尊在五劫殿摆张小桌案,你可以在旁边作画,看看话本打发时间,再让御膳房给你做些点心送来,如何?”
他以前认为,在处理政务的地方吃东西,简直无法理解,而且毫无规矩可言。
但是现在,他竟然觉得无所谓了。
——想吃就吃吧。
毕竟,这也是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