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虺阴掌心便翻涌起暗紫的灵力,狂躁肆虐,仿佛要将天地一切吞噬殆尽,甚至连翡翠谷都在剧烈颤抖着。
就这样,一道无法抵挡的攻击袭来,发出刺眼的亮光,带着死亡的威胁,将人包裹在其中不能呼吸!
她猛然间阖上了双眼,将砍刀插在地上才得以站稳身躯,仅一瞬,又睁开眼,慌乱的去看眼前的情景。
入眼间,是一簇簇飞溅的鲜红,如同奈何桥畔的彼岸花,艳丽诡秘——
伊清枝不敢置信的望着,心口处猛地跳动着,呼吸停滞,甚至连耳朵都有些听不清声音。
可司徒戎诏没有死,他的手中确实运起了灵力,做好了尸骨无存的决心。却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司徒见月....她为什么回来了!?
伊清枝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否则不可能突然挡在司徒戎诏的身前。
她的死状很惨、很惨,身体被生生割裂成两半,里面温软的肺脏落出,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死不瞑目,一双清丽的眼眸瞪着,好像在控诉着什么。
伊清枝没反应过来,依旧怔愣在原地。但司徒戎诏却动了,哪怕只是背影,都能看到这个男人有多么的绝望。
只见他颤着手,摸上那具残缺不堪的身躯,恍惚间,似乎有一滴眼泪落了下去.....
扬起的尘土散去,待虺阴看清了远处的情景,竟然嗤笑一声,道:“真是愚蠢。走了又回来吗?这也怪不得本王了。”
话音刚落,司徒戎诏猛然抬起头,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随即嘶吼一声,发疯了一般拔出自己佩剑,就往他身上砍去。
可离得近些后,虺阴只是微微动了下手指,他掌心的武器就掉落在地上。
蓦然,司徒戎诏脖颈上出现赤红的血纹,翻涌的蛊虫,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但依旧低哑着声音袭向虺阴,仿若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肯罢休。
一开始,虺阴还只是玩味的看着他,但很快就腻了,紫眸一沉,捡起那地上的佩剑,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头颅!
两人四目相对,伊清枝也不知道虺阴看到的是什么眼神,但终究....那副身躯还是倒在了地上,伤痕累累,无数蛊虫从他的尸体内爬出,又回到了虺阴的身边。
这就是....火焰毒的蛊虫?
——和他一样恶心。
这就是她现在最真实的想法,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身处大海,起起伏伏,整个人背脊发凉。
“血腥虐待”、“阴谋算计”。
那些画面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占据了所有的目光,仿若要挤走那些清澈的光芒。
伊清枝直起身,竟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逃跑?
她已经不知道了。
这时,白纹依萱出现在了身前,当看见眼前的情景时,那神情也算不上有多冷静,上前了几步,看着那司徒见月不忍直视的惨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虺阴!你是不是个人啊!?你有爹生没爹养,人家父女俩就被你这样对待,有病是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她厉呵道。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白纹依萱骂人,听上去真的是愤怒到了极点。
本是恶毒的话语,可到了虺阴耳边,却变得不痛不痒,反而笑道:“你说的对,本王确实没有爹养,但哪又怎样呢?蛇王之位,最后还不是本王继承,统治千年,功绩无量。更何况,本王本来就不是‘人’,难道你是?”
白纹依萱咬着牙,忽然笑了,道:“我还就不信了,你那火焰毒能有多厉害?不如现在就比一比,看你还能把我毒死不成?”说完,指间便幻化出数根银针,就要冲上去和他打在一起。
伊清枝连忙撑着身子上前,手心依旧有些颤抖,力气却十分强硬,边道:“别去送死,走。”
“不走!干死他!”
这是,她的灵海终于传来些许波动,就在双手要被甩开之际,眼前骤然一片茫白,待恢复时,周身已然是另一番场景。
伊清枝趴在白纹依萱的身上,看上去有些脱力了,手中的砍刀也被幻灭,喃喃道:“他就是个疯子....你去会死的,所有人都一样。”
要是让他得逞了,整个四界的人都不会好过。
伊清枝明白了,妖皇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他,不仅仅是因为狐族,更是为了元雍大陆的祥和安宁。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白纹依萱连忙转过身,扶住白衣少女的身子,惊呼道:“你的脸色好苍白!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头晕想吐,好累,想睡觉.....”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找个床榻躺下,睡到天荒地老,四界毁灭。
这时,她的灵海传来言方旬的声音,道:“没办法,只能传送那么多的距离了,不知道够不够,你们抓紧点时间离开吧!希望我还没有来迟,你和同伴还好吗?”
伊清枝:“.....”
见对面不说话,言方旬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一切安好。”她这样说道。
“可是你的声音很不对劲,难道是受伤了?”
“没有,你先去忙吧,我只是有点累了。”
还未等到回应,她便掐断了联系,强硬的站起身,道:“依萱,我想回魔宫,你能不能送一下我,然后再回蛊国。”
白纹依萱沉默片刻,突然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背,道:“你是不是心里太难受了....?其实这种生死离别在乱世中是很常见的,但是像虺阴那种骇人的杀人方式,实在是让人恶心,连我都想骂他。”
“.....”
听到这,伊清枝再也忍不住泪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白纹依萱的衣襟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感受到了这些,白纹依萱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别哭了,我送你回去。然后该吃吃该喝喝,把这件事忘了,好吗?”
“......”
——她会记住一辈子的。
那种血腥残忍的死况。
伊清枝很难说出口,在另一个世界,她可能从生到死,都不会看见这般场面....
可这样的话,她又能说给谁听?
这时,翡翠谷方向传来异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入了地底,随性游动着。
白纹依萱暗道不好,拉着她就要逃离。但很快又停住了脚步,因为只要稍加感知就能发现,他们将要前去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反而原路返回,离她们越来越远。
“奇怪,他们离开了。那紫衣女子应该也一起走了,真的没事吗?”
伊清枝知道,她问的是岚鸢。摇了摇头,道:“随她去,只希望之后不要悔恨才是。”
虺阴一定会杀了她,尽管不是现在。
白纹依萱眉头微蹙,道:“你们魔界的关系真混乱,一个侍奉了百年的长老,说叛变就叛变,真是令人唏嘘。”
“.....见笑了。”
白纹依萱扶着她,边走边道:“还是快离开吧,万一等下打道回来,就麻烦了。”
“不会的,因为他们感知到了,其他人的到来。”
“其他人?”她环顾四周,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伊清枝看着手腕上微光闪烁的元神,目光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漂浮的船只,唯有他才是真正的避风港。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魔尊说,自己应付不过来了。
“马上就来了,在这里等着吧。”
两人坐在一旁的树下,偶尔有几片枝叶飘落而下,在地上堆积的层层叠叠。
秋天到了,很多树都掉光了叶子。
就这样静静的,过了一段时间后,不远处果真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有人往这边来了。
伊清枝没有抬头,拿着一根小木棍在泥土上随心所欲的勾勒着,看上去就像一团麻花。
就和此刻她的心情一般。
片刻,白纹依萱突然站起身,出声道:“诸位好。”
伊清枝:“.....”
她低着头,竟然有些不敢往那处看去。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只苍白修长的大手,一枚血玉扳指在斑驳的光影下熠熠生辉,单是这样看着,也能想象到此人姿态的矜贵。
伊清枝抿了抿唇,缓缓抬手搭了上去,随后就被一股拉起,抱在怀里。
男人嗓音低沉悦耳,问道:“怎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嗯?”
她以为会得到质问,但是却没有。
缔京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情绪,转而略带安抚的将她搂在怀里。
但他一定已经猜到了全部。
——她把事情弄砸了。
都死了。
脑海里又浮现了那般场景,她双手微颤,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余光间,她看见妖皇和姬明月,甚至还有两黄兽,都来了。
白纹依萱正在与温鉴婴交谈,似乎是在讲述此番行动。而一旁,姬明月略带担忧的往这边望过来,两黄兽也趴在地上,两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转溜着。
她的目光落在两黄兽身上,也骤然明白了是谁告知的魔尊。
伊清枝收回视线,本来是想强颜欢笑的回应,然后再回到魔界。可渐渐的,她已经感觉到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打湿了男人胸前的衣袍。
她觉得自己要哭出声,可是又怕被别人听见,于是紧紧咬着下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缔京渊:“.....”
他眸色一沉,凌厉的剑眉蹙起。随后,微微侧头,似乎是向温鉴婴示意了什么,之后便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顿了顿,又道:“虺阴阴险狡诈,就连狐族在他面前也频频失利。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不必太过自责才是。”
伊清枝:“....”
他没有指名道姓的对谁说,但她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边,温鉴婴转过身,对白纹依萱道:“你和我们一起离开。”
“不行。我答应了她,把她送回魔界再走。”
“.....”
他发现,现在的小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于是,示意了一下姬明月,就先独自离去了。下一刻,白纹依萱只感觉手腕一紧,就被一种极快的速度带走,甚至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之后就是在脸上无情抽打的发丝。
白纹依萱:“???”
就这样,她被姬明月掳走了。
一片寂静后,她终于还是发出了小声的抽噎,道:“一切都搞砸了,只带回了这个....”说完,将那一沓情报机密拿出。
缔京渊伸手接过,看了半晌,低声道:“并非如此。至少他以身殉国,最终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魔域众人会记住他的。在奈何桥阴阳交界时,那父女俩还会相见。”
“.....”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之后的日子,伊清枝就一直待在寝殿里,浑浑噩噩。只要闭上眼,那番血腥的场面就会出现在眼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钻进被窝,道:“已经七日了,你还要这样下去吗?”
“.....”
“都是吾不好,当时没跟在你身后一起,而是转身去找了那黑小子。否则....就那几条大蛇,吾也并非不能对抗。”
“....与你无关,我只是感觉有点累了。”
两黄兽和她一起趴在床上,两只小爪子搭在枕帛上,道:“依吾看,你其实不必在意那么多,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先前那死小子闭关,魔界每日战乱不断,死伤无数,你不是也看在眼里吗?”
“更何况,司徒戎诏也不算死得毫无意义,至少带回了很重要的情报,足以让虺阴气得牙痒痒了。”
听此,伊清枝垂下眸,道:“那....司徒见月呢?”
两黄兽沉默片刻,问道:“听白纹依萱说,那姑娘明明都离开了,却又要回去,真是让兽匪夷所思。”
“你不懂....在至亲面前,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有不想让他死这一个念头。”
司徒见月和她一样,都稍显稚嫩。
两黄兽眼眸微动,脑袋低垂着,道:“有道理。”
良久的沉默后,伊清枝的思绪越来越远。
话说回来,当年魔尊闭关,看着那硝烟弥漫的是原身,又不是她。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魔尊正好出关。
——“生离死别是常事”。
她阖上眼,仿佛陷入了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