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逐一找出近几个月的家信,将其拆开,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平铺在桌上,细细看去。
她家的家信很有特点,按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大哥大嫂跟陆源的长幼顺序一个不落的全写进去了。
突然,陆溪的注意力落在了她老娘,李秀言同志近几个月写信的内容里。
约莫是陆潇回去后家里寄来的第一封信里,李秀言同志先是对她给自己找预备对象的这件事给予了高度的肯定,然后话锋一转。
“乖乖,你的眼光一向很好,妈妈也很放心。”
“但作为一位母亲,妈妈很想了解这位男孩子的具体情况跟你现在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都喜欢。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妈妈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少年慕艾很正常,你大胆的说,妈妈绝不会怪你。”
说实话,她老娘的反应让她很惊讶。
要知道,在整个陆家,所有人都宠着惯着她,即便她指鹿为马,他们也能昧着良心夸一句“囡囡的眼光真好!”
唯有李秀言同志是一股清流,对她很严格,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会罚她会骂她,从不轻饶。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奶奶知道她要下乡后,第一反应就是责怪李秀言同志的原因。
但这次,通篇信下来,除了嫂子林雨洁没有明确表达自己对她找对象的不认同之外,所有人的态度都很统一:你还小,不着急……
当然,他们倒不是怪她,而是怕她被男人忽悠了。
这点从林雨洁那通篇可以概括为“男人的劣根性一百零八招”的话语中就可以觑见。
唯有李秀言同志,对她找预备对象这事很是赞同。
呃,咱就是说,李秀言同志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真的让她有点摸不清楚头脑啊!
摸不清楚她老娘态度的陆溪很老实的在回信里把谢羡予的个人情况,以及两人的相处方式写了一遍,末了认真写道:“妈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从不会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我改变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环境。”
“我能做的,就是不断强大自己,唯有自强自立,方能有美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第二封信里,李秀言同志的侧重点变成了“女孩子,如何保护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她,人生大事,得按顺序一步步的往前走。
第三封信,也是李秀言同志最后一封重点写她给自己找预备对象这事的信。
“乖乖,前两封信里,妈妈重点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情况,教你如何保护自己,这封信里,妈妈想告诉你。”
“如果出了事情,受到了伤害,不要害怕,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妈妈,妈妈会不计一切后果去保护你,帮助你。”
“妈妈虽然会很难过你受到了伤害,却不会责怪你,因为我知道,你的选择必然有你那样去做的道理。”
“但是如果伤害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就是去帮你解决问题,责备并没有任何用,不是吗?因为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成长了,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但妈妈好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某些方面的经验肯定是比你要多些,对吗?”
“妈妈不怕丢人,不怕流言蜚语,只怕自己没能帮助你!”
看完信的陆溪只有一个念头:今天的风沙太大了,全都一个劲的往我眼睛里钻。
自从家里知道她有意向谈对象,尤其是在知道谢羡予出手很大方之后,又重新开始给她汇款,给的还比之前多得多。
用陆爱国同志的话说就是:想买什么就买,爸爸给你买!
她老娘更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孩子你只管往前闯,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妈妈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
没有指责,没有不解,只有支持跟爱。
抛开父母,爷奶的反应也很搞笑,他们直接要求陆溪,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把谢羡予领回去给他们瞧瞧。
陆溪严重怀疑老人家是不相信她的眼光,怕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要自己出面把把关?
嫂子林雨洁也很强悍,陆溪估摸着,将她这几封信里写的内容规整规整,能出一本书?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男人的劣根性一百零八招》,绝对能大卖!
比如:当一个男人刚跟你谈对象时,就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八成就是心怀不轨想占你便宜,其心可诛!
再比如:女人挑老公时,必要的三个优点:第一,责任感,主要是对你的责任感。第二,上进心。第三,要善良。
还比如:看一个男人好不好,不能只看他对你的态度……
总之,嫂子辛苦了。
至于她大哥跟弟弟,不说也罢。
一个说:他居然已经22岁了,年龄也太大了点?老牛吃嫩草?
一个说:我要跟他单挑!等等我!我马上就来了!
家人对她珍之重之,她也想以同等的好回馈。
可看了这么久的信,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陆溪放弃了。
陆溪绞尽脑汁的回想原书剧情,能知道的信息相当有限。
第一,明明她已经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可她脑海里关于原书剧情的记忆却越来越缥缈。真的就像小珍珠说的那样,剧情已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她的相关记忆会加速消散。
第二,小陆溪只是书里万千配角中最不起眼的其中之一,书里关于她的着墨都很少,更别说与原剧情毫不相关的陆家里人的描写了。
全书就只有两个地方出现陆家人,一个白书柔占小陆溪便宜时,提到的那句“她家里人经常给她寄东西”。
再一个就是小陆溪去世时,家里人来给她收尸的那一处。
总之,毫无头绪。
趴在果园里的陆珍珠见不得陆溪这么焦虑不安,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小猪蹄子拉出系统设置程序页面,微不可知的点了点。
忙活了一阵之后,终于重新爬下来,半瞌着眼睛,像是累的睡过去了一般。
“咦,这是哪儿?”
环顾四周,陆溪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个几层小楼房的楼梯口。
仔细看去,这地方好像还有点眼熟?
没等陆溪想出个所以然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嫂子?”
没错,这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大嫂,林雨洁。
可林雨洁仿佛像没听见她的喊声一样,紧紧的抱着一包东西匆忙的上了楼。
陆溪也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了。
这不就是她N城的家楼下吗?
蹙起眉头,陆溪有点纳闷了,她不是在八里坡村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纳闷归纳闷,看着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林雨洁,陆溪再次大声喊道:“嫂子,等等我!”
可就像先前那次一样,陆溪的喊声并没有得到林雨洁的回复,对方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快速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溪转头一看,大哥回来了。
陆溪等对方走到她前面,凑近他身后,调皮的拍了下他的背部,想借此来给对方一个惊喜。
可下一秒,大哥惊不惊喜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受到了惊吓。
因为,那只拍到陆澈背上的手居然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更恐怖的是,即便是这样,陆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大跨步上了楼梯,同样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不对劲,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大哥大嫂怎么视若无睹呢?
除非,她们根本看不见她!
想到这里,陆溪赶紧上了楼。
却在刚迈上三楼转角的第一节台阶时,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隔壁王叔的儿媳妇,林嫂,那个怂恿才十岁智商的她去报名下乡的女人。
陆溪越发迷糊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爱国同志不是在信里说,她已经被离婚,送回了娘家吗?
陆溪顶着满脑袋的问号,疾步走到趴在她家门上偷听的林嫂身后,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她今天非要给点颜色她瞧瞧!
一把拽住对方头发,却又跟刚刚在楼下那样,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陆溪心里一惊,怎么会这样?
“谁让你喝这些东西的?”陆澈的质问声从屋里传来。
陆溪心里一紧,大哥大嫂吵架了?
话说,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一向温柔有礼的大哥嘴里听到他用这么生气的语气说话。
紧接着,“哐当!”一声,碗碎裂的声音接踵而来。
陆溪急得不行,顿时顾不得门上趴着的这个幸灾乐祸,咧着嘴巴看热闹的女人,身体直接穿过了房门,进了屋。
果然,事实如她想的一样,她现在……好像是一缕魂魄,她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到她。
飘进哥嫂房间,入眼的是一地碎裂的碗渣子,间或散落着几块不知名动物的肉。
嫂子林雨洁此刻就跟看不见丈夫处于暴怒的边缘状态似的,蹲在地上,不顾碗渣子拼命的捡那些肉。
陆澈青黑着脸,强行将林雨洁拉起来:“生不了孩子就不生,我们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雨洁摇头:“啊澈,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妈说了,她乡下的亲戚就是吃了青蛙煮牛蛙怀上的。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我再试试,我再试试!”
陆澈闭了下眼睛,强行将内心那股因为妻子哀求而升起来的心软压下去,坚定摇头:“雨洁,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不顾林雨洁的挣扎,陆澈强硬的掰正对方的肩膀,死死的盯着对方:“雨洁,我也求求你了,好吗?我可以不要孩子的,你不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最开始的时候,你背着我吃公鸡炖鸡蛋。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符水,喝完之后上吐下泻,身体刚好点,你说你要回娘家住几天,我让你去了。”
“要不是我悄悄跑去看你,你就打算一直喝那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来伤害自己的身体?”
林雨洁摇头:“啊澈,那是我妈专门给我弄来的生子偏方,好多人都是喝了那些药怀上了,不是你说的乱七八糟的药,不是的。”
陆澈额头青筋直蹦:“所以呢?喝完了进医院?”
林雨洁泪流满面的看着丈夫:“阿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让你背上不孝的罪名,除非,我们离婚,你再去找一个能生的。”
陆澈将林雨洁抱住:“你休想!我管不了这么多!我爸妈也不会有意见的,至于你家,他们要是再问,你就说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生。”
“你先别说话,雨洁,算我求求你,你想想我好不好?”
“你看看你的脸,又青又黄。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进了多少次医院了?我好怕,我怕哪天一个不注意,你就……对我来说,要不要孩子,真的不重要!”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吃这些东西了!”
林雨洁何尝不怕,可她不能不喝,她不能这么自私啊!
陆溪看着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哥嫂两人,只觉得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愁苦的味道。
哥嫂两人的感情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是,她大哥有句话怎么越听越奇怪。
什么叫做就说是他的问题?
他们去年去医院检查,医生本来说的就是他的问题啊!
想不通的陆溪飘啊飘,飘到了客厅,余光突然瞥见了橱柜上挂着的日历,1973年8月10日。
陆溪一愣,是她魔怔了吗?
现在不是已经1974年6月多了吗?
想起她今天看到的种种不对劲的地方,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现在看到的,也许不是她正在过的世界。
而是……那本书里世界。
陆溪想起来了,她刚刚明明睡下了的。
所以,她现在是在梦境里?
这算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