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诗靠在墙上，一口一口的接受儿媳妇的投喂。
待肚子不像先前那般空落落，搅得人心慌后就立马不愿再开口了：“我吃饱了，剩余的你们喝了吧。”
说完，仗着身体喝了点粥后不像先前那样绵软得动弹不了，撑着手往一旁挪动，将头歪到一边以示自己不愿意再喝的强硬态度。
于亦雪知道婆母这是想省下粮食给她们。
可看着一旁信以为真，眼睛都亮了几个度的儿子，正满脸馋样的看着自己手里仅剩下一半白粥的饭盒，叹了口气。
小哲咽了下口水，听奶奶说自己喝饱了，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笼罩在他头顶上的那种奶奶即将离开的阴霾瞬间散去。
鼻尖传来的若有若无独属于白米粥的清香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大脑。
于亦雪在心底纠结了一番，对儿子的心疼终究战胜了一切，小心翼翼的将饭盒放到儿子面前，叮嘱他小心点吃。
自从家里几年前发生变故后，小哲的肚子就很少被填饱过。
因为他知道，自己少吃一口，家人就能多吃一口。
所以只要肚子不痛、不叫，他就不愿再多吃一口。
平日里，能多吃几口野菜麸子，小小少年都能开心得乐呵一天。
更别说眼前这半碗大米煮的白粥了。
不用于亦雪叮嘱，小哲立马趴在饭盒面前，小心翼翼的用勺子舀起一勺粥水，闻着更加霸道的大米清香，小哲吞咽了一下。
可他并没有选择自己吃，而是右手拿勺，左手接在勺子下面，颤颤巍巍的舀着粥水朝妈妈于亦雪的方向举过去：“妈妈，你也吃！”
于亦雪眼睛一热，快速转过头背过去。
可很快，她调整好了情绪重新转头看向儿子，接过这口白米粥：“真好喝，妈妈晚上吃了东西，这会还不饿，你赶紧自己喝吧！”
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喝这口白米粥，儿子肯定会这么一直举着。
小哲见妈妈喝了，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接着，他朝爸爸莫海潮招了招手：“爸爸，你过来！”
将头埋在臂弯里，蹲在门口的莫海潮其实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可，越是回想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跟家人的情况，他内心的愧疚仿佛浪潮般朝他涌来，压得他直不起身子。
他对不起家人。
他不是个男人。
就因为他私心里那点可笑的面子，害得家里人……
此时，儿子小哲的招呼声如同天籁之音传了过来，莫海潮快速抬头，看了过去，见妻子跟母亲正温柔的注视着这边，莫海潮通红的眼眶更显红了。
快速低头，用手抹了把脸，起身朝儿子走去。
于亦雪松了口气。
见莫海潮坐在炕上，低头喝了小哲举着的白米粥，暗想：海潮这是……他应该不会再想先前那般又要把东西还回去吧？
莫海潮见妻子余光一直往这边瞥，嘴里一阵泛苦。
主动站起来提起陆溪等人刚送过来的篮子，殊不知，他这个动作看的妻母眉头一跳，就连小哲也顾不得喝粥了，立马转头紧张的望着这边。
莫海潮强打起笑容：“看看师弟还给咱们送了什么？”
说着，提着篮子坐到炕边，掀开盖在上面的东西，几个小麦色又泛着点黄的大馒头显现在几人眼前。
莫海潮笑了下，径直拿起馒头掰了一半给母亲，轻声道：“先吃半个试试？你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慢慢来。”
实在是他先前太过自我，沉浸在自怨自艾、消极的情绪中，没有关注家人，知道母亲起不了身才有所察觉。
可为时已晚，逼问下才知道，母亲已经接连多日没有吃什么东西，因为，家里的粮食已经见底了。
饥饿引起的胃痛体虚一下子击垮了杨月诗，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可能饿死的前一刻她都不会告诉他吧。
莫海潮嘲讽一笑，摇了摇头，他连妻母儿子都照顾不好，居然还顾着大男人那一点可笑的面子工程？
真是可悲、可笑、可叹啊！
于亦雪握了握莫海潮的手：“海潮？”
莫海潮拍拍于亦雪的手背：“没事，我们赶紧把这些馒头分了吃了吧！”
下放这几年教给他最大的教训就是，什么东西，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想放到以后？是不是自己的未不可知了。
毕竟，他们这些下放的人，时不时就得接受上面的大搜查。
一家四口，一人抱着个馒头开心的吃了起来，小哲更是幸福的眯起了眼。
莫海潮看着手里这小麦馋玉米面做成的大馒头，放在以前，别说小麦馋玉米面做的馒头了，就是纯白面做的馒头放他眼前，他都未必多看一眼。
可现在，一家人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觉得嘴里的馒头，千金都不换。
小哲吃着馒头，郑重道：“爸爸，我不白吃，我以后碰到姐姐，帮她们干活。等我长大了，我孝敬她们！”
这是还在担心莫海潮会把剩下的馒头送回去。
莫海潮阴霾了几年的脸，挤出一抹笑容：“好！你要一直记得两个姐姐的好，以后报答她们，知道吗？”
小哲重重点头：“我知道！要不是两个姐姐，奶奶就……我不想让奶奶离开，谢谢姐姐帮我留住奶奶！”
莫海潮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心里却清楚，自己，也是时候去找一趟师弟了。
至于那两个姑娘，先是救了小哲，现在又救了母亲，大恩在上，不得不报。
杨月诗吃完半个馒头，肚子感受到了久违的饱腹感，：“海潮，你明天，小心点。我的那本东西，你给两个姑娘送去。”
夜里，在小哲睡着了之后，莫海潮一个人出了趟门。
趁着月黑风高，四处无人，一个人摸索到了村子里更角落的一处无人居住，看起来破落不堪的房子里。
一番窸窸窣窣后，莫海潮挖出来了一个东西，从里面挑挑拣拣拿出了想要的东西。
又按照母亲所托，拿起最底下的一本书，小心的塞到胸前。
趁着月色，提着篮子跟饭盒，朝医务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