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厂的学习,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累。
但也真的大开眼界。
以前不是没有去参加过其他学习、培训、考核。
但都比不上这一次。
那么多机床,那么多工人,厂房里摆满了他们自己公社恨不得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拖拉机。
食堂里每顿都有肉菜。
红烧肉,把子肉,烧大排。
价格也不高,好多人都会买买个肉菜。
顿顿都有肉,这是在他们乡下,甚至县城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次他们来,住的是拖拉机厂的招待所。
说是招待所,其实更像是拖拉机厂的临时宿舍。
后面就是拖拉机厂家属院。
一栋栋盖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红色楼房,院子里还有专门的晾衣绳。
还有拖拉机厂附属托儿所、小学、初中,甚至还有医院!
这里的人,看病都不要钱。
员工看病不要钱就算了,员工的家人看病都不要钱!
厂里还给他们免费发衣服。
那么好的衣服,竟然每个人都能免费领两身!
他们都震惊了。
本来觉得在公社当个拖拉机手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来到这了才发现,原来他们以为的顶顶好的日子,在省城前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能,也只是拖拉机厂工人都会的基本操作。
好多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们跟城里人差距这么大,这学习有必要吗?
而且省城拖拉机厂的人明显瞧不起他们。
大伙在公社都是被人捧着的对象。
地位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心里都不舒坦极了。
甚至开始无所事事。
这些顾肆衍也察觉到了。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明茶的话。
“大城市教育资源更好,孩子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父母有更好的医疗资源。”
原来,明茶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乎,顾肆衍更加努力,卯足了劲去学习。
认真研究这里的拖拉机,去观察那些流水线工人、高级工人的工作。
“哟,不愧是乡下人,每天干农活很累吧,来这学习是不是跟出来享受一样。”
姜明茶给顾肆衍收拾的衣服已经算他最能拿的出手的衣服了。
但是衣服上洗到发白的痕迹,还是骗不了人。
他们都在暗中嘲笑这些来学习的人。
但顾肆衍对他们的嘲笑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让他们心里更加不舒服。
一个乡下人,什么拖拉机手。
骄傲什么。
顾肆衍越是这样漠视他们,他们心里越不舒服,说出来的话越来越尖锐刺耳。
跟顾肆衍一起过来学习、跟他住一间招待所的冯建国都听不下去了。
“你们说什么?!”
“哈哈,我们说什么,我们不是在夸你们能吃苦吗?”
冯建国看到顾肆衍被别人这样侮辱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气又恼,“顾肆衍,我们走。”
“等等。”
顾肆衍拂开冯建国拉自己的手,走到正在组装的发动机跟前,指着一个位置说:“这里装错了。”
冯建国一愣。
他知道顾肆衍比他们都认真。
晚上回去后,其他人要么出去逛,要么睡觉。
只有顾肆衍回去了还要继续看书学习钻研。
冯建国也找顾肆衍借了他带来的书。
结果拿来一看,都是一些什么啥机械的,很复杂。
讲什么拖拉机组装,发动机原理。
太难了,而且跟他们的日常工作完全不搭边啊。
他们就开个拖拉机,再会维修个拖拉机就够了,看这些有什么用。
这时候听到顾肆衍的话,冯建国第一反应就是顾肆衍看书看疯了。
这里可是发动机车间!
这玩意是最复杂的,他们看都看不懂,顾肆衍怎敢说人家的东西装错了。
拖拉机厂的工人听到这话也愣了下,下一秒哈哈大笑。
“你在搞笑呢,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就说这个装错了。”
“知道。”
顾肆衍对这些人的嘲笑奚落完全没有感觉,其他人笑的更大声了。
一个乡下泥腿子,会开个拖拉机,就把自己的当专家了。
车间的笑声传到了车间外。
知道这边有下面公社的人过来学习,拖拉机书记在其他领导的陪同下专门过来看看。
一起来的,还有省城报的记者。
带了相机。
过来准备拍点素材,回去了就能写一篇报道《十余位公社拖拉机手前往拖拉机厂学习技术》
内容都想好了,先表扬一下这些人的上进好学。
再重点夸拖拉机厂为公社下面的技术人才提供了学习的机会和场所。
最后拔高立意。
一篇好报道这不就有了?
下面公社的人看了高兴,拖拉机厂的领导看了也高兴,上面得领导看了满意。
谁知道,走到门口竟然听到了一阵恶意的嘲笑。
书记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陪着过来的车间主任和其他领导都吓坏了,“应该是咱们厂的工人在和下面来的优秀同志友好交流学习,书记刘记者您等等,我进去看看。”
其他人都低着头,面面相觑。
傻子都能听出来里面到底发生了啥。
还是黄主任厉害啊,这都能说成友好交流学习。
要是进去撞到他们在打架,黄主任是不是都能睁着眼说是在锻炼身体?
啧。
又学到了。
“嗯,快去。”
黄主任一路狂奔,等他到的时候,笑声戛然而止。
一看,原本应该在干活的人都围在一块,不知道在做什么。
黄主任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低声呵斥:“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一位深得黄主任真传的工人说:“黄主任,我们在跟下面来的同志一起学习交流。”
黄主任挑眉,还真给他误打误撞说中了?
天气热,黄主任也急躁,加上领导在外面等着,他也不敢多耽搁。
看了眼,确实都围着发动机在,还真是在学习交流。
“书记马上过来,你们继续交流,继续保持!”
说完黄主任就马不停蹄又走了,完全没发现厂里其他人脸上的尴尬和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