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阿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着走近妈妈;
“达令,去给我放洗澡水,这几天真是累死个人了……”
听到这个喜讯,沈萤和妈妈自然是很开心,但是这种开心里却含着无奈的成分。
简直恨不得现在马上出门烧香拜神!
还没有沉浸在喜悦中多长时间,门铃响了起来,沈萤看看时间,才八点十分。边问边站起来准备开门。
“谁啊?”
打开门,何尊站在门外。
“咦?怎么这么早?"有点意外,何尊不说话,脸色阴沉的闷声看着沈萤。
妈妈在他面前放下一杯茶便轻轻转身回房了。
“你……真的被他包养了?"何尊打开手机,让沈萤看热搜,还有他打印出来的一些网页爆料和评论截图。带着颤抖的声音问。
“你居然相信那些营销号爆料的所谓惊天秘闻?"沈萤生气归生气还是觉得这离谱的事儿他也能当真感到非常震惊。
“阿尊啊,难道你今天才出生?无良狗仔队偷拍,这种辣鸡文案,也有可能是你婶婶的对家黑子搞的事儿。总之这个爆料怎么能信呢?你还来问我!"
何尊睁大眼睛看着沈萤,像是没有听懂。
“我发誓,绝无此事。”不知道为何,何尊的神情令沈萤感到必须做出严肃的承诺。
接下来看着那些打印纸,沈萤接着问:“阿尊,你为什么要打印出来这些?"
“打印这些是收集证据,有几家我想要检举他们,我正要联系律师,现在我还在考虑考虑,你的想法是什么,所以……我一大早就过来了。"
“………"沈萤有些感动。
何尊俊秀的脸孔靠过来,一张漂亮脆弱的脸,表情罕见的柔和,轻轻叫着沈萤的名字,好像怕自己一提高声音,沈萤就会像一只燕子一样拍拍羽毛扬起一双翅膀飞走。
再一听,何尊叫的不是沈萤,他叫的是“阿燕”?
阿燕?是谁?
沈萤看着何尊,觉得他的灵魂和心思都走入了另外一个时光空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沈萤许久不敢出声,世上好像就只剩下这他们两个人。彼此耳朵都能听见对方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你不出声?”何尊绝望又羸弱的说;“那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顿了顿又问道;“难道命中注定我爱上的人都会转头爱上他顾斯灵?”
沈萤错愕的看着何尊,更加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慢慢脑补出一个画面:一个叫“阿燕”的女子在何尊和顾斯灵之间选择了顾斯灵,显而易见,这件事情一定在何尊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难以磨灭的创痛。
“呜呜呜,眼睁睁看着你跟了他。我的心就像被划出了一个大洞,一直流着血,我好难受,像置身在天堂的悬崖一样……”何尊竟然哭了起来,那么心碎,那么痛苦的啜泣着。
应该就是跟沈萤颅内重现的一样吧。就是这样的一件事。
何尊伏在沈萤怀里痛哭,紧紧的抱着沈萤;“阿燕,每当我一闭上眼,眼睛就会灼痛,就会看到那个剑眉星目的脸凑到我眼前来,渐渐放大,模糊,忽然之间他的脸变了,变成了一条三角形的大蛇,冲我吐着他的红信子,围着的我不能动弹,尖尖的牙齿咬我的肉,一口接一口,一口又一口,浑身刺痛,大汗淋漓。”何尊身形颤抖起来,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何尊此时是一个受惊的崽崽。沈萤决定做点什么。
扳过何尊的头,眼神坚定的看着何尊:“看着我,何尊。是我,我是沈萤,不是别人。那些事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眼前泪眼婆娑的何尊看着沈萤,像是想起什么又不敢自己确定,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问:“你不是阿燕?……唔,是的,你是沈萤,我的萤火虫。你不是那只燕子。”
沈萤轻轻抱住他的头;“阿尊,你振作点。”
何尊却还只是哭,泪水就像无意拧开的水龙头,挥洒而下:“他毒害完了我,现在又轮到了你。”又猛地坐起来,神经兮兮的说:“我们一定要携起手来寻觅新生,一定要。”
沈萤忽然之间非常同情何尊,其实他很懦弱,确实,何尊是一个特别的男孩子,他的内心很柔软,又有一种脆弱的单薄感,和顾斯灵的成熟老练清冷坚毅正好是两个极端。
何尊把顾斯灵当成对家,有这样的一个假想敌,或许,他永远走不出顾斯灵的阴影。
沈萤感觉自己在快速的成长,她相信自己会逐日累月的强大起来。
“阿尊,你比他年轻,比他青春,你还有大把年华,可以慢慢把他比下去。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服输。”沈萤慢慢地温柔地摸着何尊的头发,为了安慰他,配合着这时的情绪发泄,接着说:“大可放心,他那时已经是废人,木有啥用了。”
“不是吗,吃了亏自然就会学乖了。”
这个“乖”就是说明人会学习长大,丧失天真,不在字辈,不在畏怯,不在单纯。
也有河南话里“乖”的表达,这种希望爱护周全眼前人的使用语境。
何尊哭的像个无助的婴儿,沈萤的上衣前襟全被泪水打湿了:“阿尊,你不必担心,顾某他不是超人,阿尊你也不是羔羊。”
“阿燕,我要你。”何尊声音模糊起来。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讲怕不怕,而不是爱或者不爱呢。这么多年来,他每次看到我脸上漏出害怕什么,便得到满足,而现在,我也正努力让他感受到害怕,让他享受这种反噬感。真是可悲又可叹,亲叔侄关系沦落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何尊又开始陷入回忆,喃喃自语道;
“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听父亲在神明前祝祷,那个人在身边摸着我的头说:“快快长大,将来有了出息,为何家效力。”
父亲在神明前许的愿可以说已经实现了,但是我与那个人并不相亲相爱,我们只是互相恐惧”
“在这世上你不是每样东西都可以得到的。”沈萤顿了顿又说道:“相信这点应该你比我明白。”
何尊又开始哽咽:“阿燕,阿燕,你不要离开我。”
我站起来,拿了一条冰毛巾,改在何尊脸上;“阿尊,醒醒吧,世上不是只有一个女孩。世界也不是只有顾斯灵那么大。”
何尊一瞬间恢复了清醒,迷茫的看着沈萤。像是不记得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记得也好。
“阿尊,全新的世界就再你眼前,请你走出来看看,不要画地为牢,把自己当做大观园里的人,一辈子圈在雕梁画栋家里。”
何尊站起来,鞠了一躬,带上门走了。他一走,沈萤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
是谁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吧,把假想敌当做整个世界一般,无限大的恐惧。还记得小时候也存在这样的“敌人”,在班里在年级上哪个女生成绩最好,衣服最多,最时髦,连书包款式,便当袋,喝水壶都要当做时装秀场一样经常更换……
而现在呢,在“时髦”这个时髦的词都不时髦的年代,那时候自己处处要与她较劲的一比高下的人,在遇见,认不出来。不是夹杂个人负面情绪,是简直不敢认。
十九岁便结婚了,和老公开了一间简陋的卤味店,油腻的皮肤与头发,散发出一种无法解释的怪异味道,疲惫的眼神,大白天穿着睡衣拖鞋。
在看到这位昔日同窗的女生,沈萤会突然心平气和。才发现在这个假想敌身上浪费了太多宝贵的精力与时间。
这宝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极乐,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仓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