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茵没张口俞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果他是医生的话，确实得把病人的病情深刻的治疗一下。
车辆行驶在破旧的平房区。
时隔多年，这里依旧在政府和商人们衡量利益得失的区间中，伫立在此地。
杨茵家原来在这里有一套房子，后来因为出了暴露狂那件事，转手卖掉了。
但是一直说这地方要拆迁要拆迁，杨家卖房子，立刻就被人接手了，还遭人私底下笑话。
现在看来，倒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下了车，光鲜亮丽的进入巷道，引来留守在此许多老人家奇异的目光。
“我都有点不大记得了……”
杨茵喃喃念道：“那边是小卖铺——现在也关门了，我家在上面。”
他们先去看了杨茵的原来住的地方，现在自然也空了下来。
青绿色的金属防盗门上的油漆剥落，露出红锈的内胆。
杨茵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扯着俞味的袖子要离开。
这里是她青春的寄托，却不是梦魇的起始。
“别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把那些画面重新在你脑袋里具象——你还记得，那个人住在哪里吗？”
直接翻旧账虽然不适合每一个“病人”，但是对于杨茵这样情绪和心态都很稳定的人来说非常合适。
从她平时表现来看，杨茵很想直视自己年少时期的伤痛。
只是一直缺少一个契机。
终于，她在节目里遇到了俞味这个契机。
两人如同青春疼痛文学的主角，穿行在城市的老旧躯壳里。
“在那。”
杨茵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在那！”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攥着俞味袖子的手暗暗发狠。
那是一条两条红砖墙组成的小巷子。
墙体斑驳，似乎摇摇晃晃。
巷子被周围的建筑笼罩了，破旧，堆满了年代久远的垃圾。
来自各个角度的光线都能被四周的墙体遮住。
让人站在墙角，就能感觉到霉变的气味压抑着心头。
杨茵站在墙边，心头直突突。
“那变态呢？”
俞味问道。
“不知道，听说是住在周围的居民。”
杨茵慌忙回头，似乎担心在俞味和工作人员注意不到的角落，会突然蹦出一个身穿深色大衣，面带可怕笑容的男人。
“去找找吧。”俞味说道。
“……啊？”杨茵有些慌乱。
“没关系，我们陪着呢，去找找吧。”
俞味坚持道。
杨茵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向周围居住的老人们发问。
南京话并不算很难听懂，俞味听的半懂不懂。
“奶奶，这附近住个精神病，你晓得他住哪里吗？”
“啊？”
老人家听不太清楚：“干莫斯？”
杨茵只得再重复一遍。
“哦~那个孬子啊，死得啦。”
“啊？”
这下轮到杨茵愣神了。
“死得啦，早就死得啦，怕有十年了。”
“死得了？”
“他妈死在他前头，没人给他烧饭了，就出去偷东西吃，骚扰小丫头，哪天……不记得了，给人逮到一顿好打，一棍子抡到后脑勺，一下子打死的了。”
老人家不住摇头：“死得了也好哦，活该，天天骚扰小丫头，就因为是个孬子没人管。”
“……”
杨茵怔怔的看着她。
俞味有些吃惊，倒是没料到有这样的事。
“你们找他干什么啊？”
“寻仇。”杨茵说道。
“哦？那怕是来晚了，现在怕是灰都没了。”
老人家慢吞吞的回过身子，指着一个早就破败的窗户给杨茵看：“看，就是那家。”
窗户破裂，木制窗棂随风轻轻摇摆，早就没人居住了。
“人死如灯灭哦。”
……
杨茵的情绪有些不高。
她鼓足了勇气找来这里，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个这样的结果。
人死如灯灭。
可是被伤害的人呢？
她们的苦痛，该如何如灯灭一样，消失无踪呢？
俞味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杨茵勉强笑了笑：“不知道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俞味看出她情绪不高，眼光闪了闪：“要再回巷子看看吗？”
“哪里有什么……好吧。”
虽然有些不解，杨茵对俞味的提议还是没有什么拒绝的动力。
她点了点头，两人再次向刚才的巷子走去。
离得近了，俞味也就更确定了。
巷子边上的红墙，有一堵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在内心盘算了一下，故意朝那边走去。
“这里已经很旧了，应该没什么人来了……”
“嗯，这里离市区有点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俞味故作不经意的把脚放在了墙根下，暗暗用力。
一块红砖在他脚的挤动下，悄悄的脱落下来。
“我倒是没想到，南京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片地方。”
“嗯，不管市区多繁华，总是有些破旧的地方——小心！”
杨茵急促的尖叫。
她努力握住俞味的手，用力向外一扯！
在俞味被扯过来的下一秒，他面前的那堵红砖墙缓慢的向后倾斜了三四秒钟，然后轰然拍在地面上！
扬起一片尘土！
但凡慢一步——俞味就有危险了！
胖摄像等工作人员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俞味也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他看着红砖墙眨了眨眼睛：“哇哦。”
然后转眼看向杨茵：“哇哦。”
杨茵焦急地说道：“你没事吧？”
“没事。”
“太危险啦！”
“抱歉，是我没注意。”
“不……是我带你来这边的。”
俞味眨眨眼睛，看向她：“你救了我诶。”
“……呼。”
杨茵愣住了，她看了眼俞味，又转过身去看那堵困住了她十多年的红墙。
随着砖石的崩坏，红墙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那些曾在她年少时刻阻止阳光洒入的屏障，在今天终于轰然倒塌。
微热的太阳洒在她的皮肤上，微微灼烧着她的手臂。
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是过去十多年从未感觉过的，温暖与舒畅。
她怔怔的看着那片废墟。
然后转过头来。
还没说话，泪水就已经擦着脸颊坠落。
“是、是……你救了我才对。”